十一和十二被崔柏师叔半路逮去宝鼎峰,顿时只剩下谢无名和周怀婴。
剑身微微一沉,周怀婴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抱稳。”
谢无名连忙踮脚尖环住大师姐的腰,只听耳边风声呼啸,周怀婴竟御剑划出一道弧线,绕开了主径,专挑偏僻的竹林上空飞行。
“大师姐,我们这是……”
“太虚宗内禁御剑。”周怀婴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清冷,但谢无名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熟练?
她这位大师姐,似乎并非时刻都那般循规蹈矩。
穿过那片凤尾竹时,琴声已如流水般漫溢出来。周怀婴未停,只反手轻轻压了下谢无名的手腕。无需言语,谢无名已屏住呼吸。
院内,古松下。
沐言晴闭目抚琴,一袭浅蓝长袍衬得他身形清癯。只是细看之下,他搭在琴弦边的那只左手,指腹处缠着几圈近乎透明的细布。
谢无名正看得入神,琴音在她们踏入院门的刹那,极细微地顿了一下,像是行走的人无意中踢到了一颗小石子,虽立即恢复如常,但那瞬间的滞涩却瞒不过有心人。
一曲终了,他抬头,目光先落在周怀婴身上,那份专注几乎凝成实质。随即转向谢无名时,已完美地敛入温和的笑意后。
“大师姐。”他声音舒缓,“这位便是新来的小师妹吧?方才……”
“手怎么了。”周怀婴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左手上。
沐言晴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舒展,笑容无奈:“前日试了新谱,力道没控好,让师姐见笑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不碍事的。”
周怀婴没再追问,只对谢无名道:“这是你五师兄沐言晴。琴弹得尚可,射艺也还过得去。”她视线扫过沐言晴清瘦的身形,“就是心思太重,耗神。”
沐言晴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这次是真的无奈,还带着点被看穿后的坦然。“师姐教训的是。”
他转向谢无名,从袖中取出那枚羊脂玉铃,“小师妹,这清心铃能静心凝神。你初来乍到,或有用处。”
谢无名双手接过。玉铃触手温润,她敏锐地注意到,五师兄递过铃铛时,左手食指内侧有一层薄茧,与琴弦磨出的位置截然不同。
那是沐言晴长期拉弓引弦留下的痕迹。
“多谢五师兄!”她诚心道谢。
三人于松下小坐。
沐言晴言谈温和,但谢无名注意到,他斟茶时,总会先将第一杯轻轻放在周怀婴面前,杯柄朝向她的角度都几乎一致。
而周怀婴虽不多言,却在他又一次下意识用左手去拿茶壶时,不着痕迹地将壶换到了他右手边。
直到周怀婴放下茶杯,发出极轻的一声“嗒”。
沐言晴的话音便适时停了。
他亲自送她们到院门,目光黏在周怀婴的背影上,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竹影深处,方才缓缓折返。转身时,他无意识地用右手按了按左肩,轻轻蹙了下眉。
刚离开清音阁不远,周怀婴腰间的素色玉佩便微光一闪。
她神识扫过,对尚在琢磨那清心铃奥妙的谢无名道:“你十师姐在山门外跟人打上了,正在兴头上。这两天怕是见不着。”
谢无名眼中闪过好奇。
这位十师姐,据说是个修炼狂人,酷爱打架,一手刀法配合阵法,凶悍无比,跟五师兄的沉静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想,若是十师姐那般人物,定不会像五师兄这样,连受伤都要悄悄藏着吧?
离开了萦绕着琴音的清音阁,周怀婴御剑带着谢无名绕过几处回廊,空气逐渐变得湿润,带着清甜的水汽。
周怀婴下意识的顿住。
一片开阔水域展现眼前,正是九师弟虞渔的居所——澄心水榭。
亭台楼阁点缀于粼粼波光之上,与山色融为一体。一位玄衣少年静立廊桥入口,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眉眼间却凝着一股对万事漠不关心的疏离。
正是虞渔。
他显然早已收到传讯,见二人走近,眼皮都未抬,只极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九师弟。”
“大师姐。”虞渔的回应简洁到极致。他的目光从书卷移开,落在谢无名身上,那眼神如深潭之水,平静无波地打量着她。
随即,他空着的手探入袖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泛着莹光的珍珠递来。
“避水珠。”他声音毫无起伏,“水下可呼吸,不惧海兽。”
谢无名赶忙双手接过,珍珠触手温凉。“多谢九师兄!”
她话音未落,虞渔身后平静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响,一尾极为绚烂的灵鱼猛地跃出,鱼尾带起的水珠不偏不倚,正溅上虞渔的袖口和书卷。
少年那副万年不变的厌世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看向那尾鱼的眼神里,竟带上了点近乎嫌弃的冷意。那鱼却恍若未觉,在空中冲着众人摆了摆尾,优哉游哉地沉了回去,只留下几点水痕。
周怀婴仿佛没看见这小插曲,只对谢无名略一颔首:“走吧。”
虞渔的目光依旧没在周怀英身上停留,但在她转身的刹那,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拂去书卷上那点水渍。
八师弟的丹霞居在澄心水榭后面,一股复杂浓烈的气味便先声夺人,像几十种灵草被强行糅合焚烧,混合着焦糊与一丝挣扎的奇香。
紧接着,丹霞居那扇明显新换的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伴着剧烈咳嗽冲了出来,拼命挥手驱散浓烟。
“咳咳……呸!这次的火候还是差了点……”
周怀婴带着小师妹向后退了数步,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慌乱。
“八师弟,又炸炉了?”
那少年抬起头,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沾着黑灰,唯有一口牙笑得格外洁白:“大师姐!你怎么来了!嘿嘿,小意外,常规操作!”
他目光落到谢无名身上,瞬间热情地凑过来,带着一身混合型丹香:“这位就是小师妹吧?我是你八师兄赵纯焱!”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见外地从怀里(那地方居然没被烧穿)掏出个小巧玉瓶塞过来。
“来来来,师兄我刚炼成的百草清新丸!别看动静大,成品绝对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一脸自豪,“清热解毒,提神醒脑,味道我还改良过,酸酸甜甜的!”
谢无名握着还带对方体温的玉瓶不知所措,赵纯焱从怀里又掏出数个一模一样的玉瓶,谢无名都要揣不住了。
周怀婴严肃脸:“不要用小师妹试药!”
“大师姐放心,绝对温和!”赵纯焱嘴上应着,眼睛亮晶晶地落在周怀婴身上。
他献宝似的又往前凑了凑,没留意脚下,差点被自己炸飞出来的半块焦黑炉砖绊个趔趄,幸好身手敏捷地稳住了。
周怀婴在他踉跄时,袖中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见他站稳,又恢复了常态。
加上路上遇到的好心师伯师叔,一圈拜访下来,谢无名收获多多,喜笑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