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砚卿与姚纫蚺匆匆安置好获救的众人,沿着来路急急折返时,远远便瞧见李闲领着一老一小,在前头慢悠悠地走着。
那闲庭信步般的从容,与他们二人焦灼如火的心情,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让一让。”姚纫蚺冷着脸便要侧身绕过,心头却因始终寻不见周怀婴的身影而愈发沉重,不安如藤蔓缠绕。
“且慢。”李闲伸手虚虚一拦,脸上是罕见的凝重,“不必过去了。方才周道友的师尊,贺兰仙君亲自现身,已将她带走了。”
他暗自思忖,这位姚氏家族人对周怀婴的关切,竟比他预想的还要深上几分。
他望向山谷的方向,语气低沉:“我赶到时,谷中白雾已散,只余满地碎石与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却唯独不见周道友的身影。”
回想起那片战场上残留的可怕气息,李闲心头仍忍不住一凛。能将周怀婴逼至那般田地的,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时,他立于满目疮痍之中,只觉寒意彻骨。碎石之间,凌厉枪意与某种阴邪气息仍在彼此撕扯、纠缠,无声诉说着方才一战的惨烈。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身影倏然降临。贺兰清玄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周怀婴,腰间玉坠轻摇,宛如月下仙姝临世。
她怀中那柄标志性的拂尘,更是无声昭示着贺兰一族不容置疑的尊贵。
贺兰清玄的目光淡淡扫过李闲,虽未带丝毫情绪,却令他瞬间如坠冰窟。
这位贺兰仙君的修为,怕是早已到了他无法揣测的境界。
“劳烦传话,”贺兰清玄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宗门已派人处置此事,所有弟子不得擅自离开传送场范围。”
话音未落,她与身旁那位身披玄甲的女子便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清冷幽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萦绕。
李闲取出贺兰清玄留下的传音符,符文中流转的,确实是那位独有的灵力印记。
姚纫蚺仔细感应后,微微颔首:“确实是贺兰长老的令牌。”她心中稍安,却仍抑制不住地对大师姐的牵挂。
“既然宗门已介入,我们不如先返回……”沈砚卿笑吟吟地拦住正欲开溜的李闲,“李道友,且慢。不如与我们同行?”
另一边,贺兰清玄正以精纯灵力,缓缓抚平周怀婴体内狂乱奔涌的气息。
周轩靖望着昏迷不醒的女儿,眉头紧锁,心下焦虑难安。
“怀婴何时能醒?”
“未知。”
……
剧烈的耳鸣与眩晕中,周怀婴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惊觉自己正从万丈高空疾速坠落。
狂风如刀,刮过她的面颊,带来刺骨的寒意。身下,一汪清泉在皎洁月光下泛着细碎的粼光,像一块被打碎的明镜。
就在她即将砸向地面的刹那,一个正在泉边闭目祈祷的小女孩,忽然睁开了双眼。
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衣衫朴素,双手合十,对着泉水虔诚跪拜。
“神仙!是神仙显灵了!”她失声惊呼,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纯粹的惊喜与敬畏。
周怀婴本能地想运转灵力,却惊觉识海之内一片混沌。
关于修行、同门,甚至自己的名姓……所有记忆都模糊不清,如同被浓雾笼罩。
她只觉得,从那样令人绝望的高度坠落,该摔得形神俱灭。
但在触及尘泥的前一瞬,她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金光温柔包裹。
那光芒如母亲的双臂,轻柔而坚定地承托住她下坠的身躯,最终让她安然落地,毫发无伤。
她落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凡尘。
周怀婴勉强撑起虚软的身子,茫然环顾。
这是一处幽静的山谷,泉水叮咚,月色如水。
远山如黛,近处野花悄然绽放,暗送芬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还残留着常年握持兵器的薄茧,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用过怎样的兵器。
小女孩怯生生地靠近几步,眼中仍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您、您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吗?”
周怀婴张了张嘴,玩笑道“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人。”
夜风轻柔拂过,带来泉水的湿润气息,也吹散了满腔无从诉说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