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郭少,裙子已经送到。”
半岛酒店 33 楼的空中试衣间里,灯光被调成暧昧的 2700K,像一杯兑了水的威士忌,把每一件高定都照得柔软而危险。
阮书怡站在三面镜中央,指尖掠过那条午夜蓝的流苏裙——流苏细密,像被剪碎的夜色,一动就溢出波光。
她抬眼,镜子里出现第二个人:郭城宇。
黑色衬衫开到第二颗扣子,袖口随意挽了两折,露出腕骨内侧一枚小小的火焰纹身。
他倚在门框,手里转着一只金属打火机,声音懒散却带着天然的进攻性:
“阮小姐,我赔裙子一向讲究‘合身’,不量三遍,怎么知道哪里该松、哪里该紧?”
2
量第一遍,是在试衣间外厅。
两个女裁缝被郭城宇一句“我想亲手来”打发走。
软尺绕过阮书怡的腰,他站在她身后,呼吸落在她耳后最敏感的那一小片皮肤。
“吸气。”
软尺骤然收紧,像一条无形的锁链。
阮书怡在镜子里与他对视,声音轻得像流苏梢头的风:
“郭少确定是在量裙子,不是量我的底线?”
郭城宇低笑,齿尖碰了下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哒”。
“底线?”他俯身,唇几乎贴上她耳垂,“阮小姐的底线,不是早在我开香槟那一刻就被泡沫打湿了吗?”
3
第二遍量尺寸,他让她抬手。
流苏顺着她手臂滑下去,露出雪白一截腕骨。
郭城宇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像在给瓷器找裂纹。
忽然,他停住,目光落在她左腕内侧一道极淡的旧疤——
那是小时候在仓库搬货被铅封划的,早已褪成一条银线。
“原来阮小姐也留疤。”
他用拇指腹摩挲那一寸皮肤,声音低下来,“疼吗?”
阮书怡抬眼,笑得温柔又锋利:“早不疼了,倒是郭少耳后的那道,看起来比较新鲜。”
4
郭城宇的动作停了一秒。
下一秒,他把软尺随意丢回托盘,打火机“咔”地合上。
“裙子不用量了。”
他牵住她的手腕,穿过长廊,径直推开尽头那扇露台门。
夜风呼啦一下灌进来,带着维多利亚港的咸湿。
露台没有灯,只有远处霓虹在玻璃围栏上投下冷彩色块。
郭城宇背风点了根烟,火光映出他耳后那条疤——
从耳廓下缘一路延伸到颈侧,像一条被强行缝合的闪电。
阮书怡靠在栏杆,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猎猎作响。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疤痕上方一寸,没有触碰,声音却像已经抚上去:
“18 岁那年?”
郭城宇吐出一口烟,白雾被风吹散,他的声音也散在雾里:
“嗯,为池骋挡的。”
“刀口再深两毫米,我就听不见今晚的海浪了。”
5
阮书怡的指尖终于落下。
很轻,像一片羽毛,又像在勘测什么古老遗迹。
疤痕边缘微微凸起,触感粗粝,与他耳后那小块平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指腹顺着疤痕往下走,停在他颈动脉。
那里,脉搏跳得很快——
砰、砰、砰——
像故意和她的心跳对拍。
“郭少把命给过池骋一次,”她抬眼,“现在拿我的裙子做借口,是想把什么给我?”
郭城宇把烟掐灭,忽然伸手扣住她腰,一个转身,两人位置互换——
阮书怡的背贴上落地玻璃,冰凉透过单薄的衬衫沁进来。
“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
他低头,声音擦过她耳廓,热气与海风交替,“我赔裙子,是因为想看你穿;邀你跳舞,是因为想——”
他故意停顿,拇指按住她腰窝最软的那一点,“想确认一下,你这把温柔刀,到底能不能割疼我。”
6
露台音响忽然响起探戈的前奏——
《Por Una Cabeza》。
郭城宇没给她拒绝的余地,左手握住她右手,右手扣住她肩胛,直接带入节奏。
阮书怡今天穿的是平底芭蕾鞋,高度差让他不得不俯身,像一把拉满的弓。
第一步,他故意踩错半拍,迫使她贴近。
第二步,他让她的手指穿过自己发丝,摸到耳后那道疤的尾端。
第三步,他把她推出去,又猛地拉回,她后背撞上他胸膛,听见他心跳——
比探戈鼓点还要乱。
“阮小姐,”他哑声笑,“别只摸疤,也摸摸看,它把我变成了什么。”
7
阮书怡指尖下滑,停在他胸口。
那里,心跳剧烈到几乎带着胸腔共振。
她忽然踮脚,嘴唇贴着他耳廓,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郭城宇,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讨债。”
“讨什么?”
“讨你欠阮氏的那块地——十年前,郭氏以低于市价 30% 的价格收走,作为救阮氏的交换。现在,我要它回到我手里。”
郭城宇的舞步停住。
远处霓虹在玻璃上炸开,像一场无声的烟火。
他退后半步,打量她,终于收起所有吊儿郎当,声音沉下来:
“那块地现在市值 60 亿,你要我用它买一支舞?”
“不。”阮书怡抬手,指尖轻点他耳后那道疤,“我要你用这条疤买。”
“什么意思?”
“意思——”她微笑,“我要你把当年为池骋挡刀的情分,转 50% 到我名下。以后,郭氏和阮氏的每一次合作,你都站我这边。”
郭城宇眯眼:“阮小姐,狮子大开口也要看对象。”
“我当然看对象。”
她忽然伸手,把他衬衫领口往下一拉——
锁骨下方,一枚火焰纹身旁,还有一个极小的旧 QR 码。
“郭少大概忘了,这个 QR 码,是 18 岁那天在医院我帮你贴的止痛贴。后来你把它纹成了永久二维码。”
她指腹摩挲那一小块皮肤,声音像夜色里浮出的暗礁,“扫一扫,能跳转到你当年的病历首页——血型、过敏史、紧急联系人。联系人那一栏,填的是我的名字。”
8
郭城宇的眸色终于变了。
他抓住她手腕,声音哑得发狠:“阮书怡,你到底想怎样?”
“想和你签一份对赌协议。”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只有三行字——
【甲方:阮书怡;乙方:郭城宇】
【标的:港岛南湾 60 亿地块】
【赌约:三个月内,乙方若能在任何公开场合让阮书怡主动说出“我欠你”,则地块无偿转让;反之,乙方在郭氏董事会投票权永久让渡 50% 给甲方。】
9
郭城宇盯着那张纸,忽然笑了。
笑得胸腔震动,连耳后的疤都微微发红。
“阮小姐,你把我当赌徒?”
“不。”她指尖再次抚过那道疤,声音温柔得像在哄睡,“我把你当筹码。”
“筹码输了,可是要赔命的。”
“那就赔给我。”
她踮脚,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垂,“郭少别忘了,你欠我一次心跳——刚才在舞池里,你的心跳,比鼓点多跳了两拍,那两拍,算利息。”
10
郭城宇垂眼,拇指按住她后颈,像按住一只随时会飞的鸟。
“阮书怡,”他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你知不知道,耳后的这道疤,其实还有后半段故事?”
“嗯?”
“当年刀口再深一点,我就听不见海浪。可也正因为没深那一点,我才能听见——”
他停顿,指尖移到她左胸,隔着衣料按住她心跳,“听见它今晚对我说,郭城宇,你完了。”
11
露台门忽然被敲响。
侍应生推着银色餐车进来,车上摆着那条午夜蓝流苏裙,已经改好尺寸。
郭城宇松手,后退一步,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裙子到了,阮小姐要不要试穿?”
阮书怡拎起裙摆,转身往室内走,背对他时,声音飘过来:
“郭少,赌约生效——从现在起,你的疤,你的心跳,你的 50% 投票权,都归我监管。”
郭城宇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摸过耳后那道疤,忽然笑出声。
“阮书怡,”他低声说,“你最好祈祷,三个月内,别先爱上我。”
12
试衣间的灯重新亮起。
阮书怡换上那条流苏裙,裙摆扫过脚踝,像夜色里流动的暗河。
郭城宇靠在门框,手里转着打火机,火光一闪一灭。
镜子里,两人一前一后,像一幅被拉长的对峙图。
阮书怡抬手,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有意无意掠过自己颈侧——
那里,不知何时,也被海风吹出一道淡红的印子。
郭城宇眯眼,声音轻得像吻:
“阮小姐,你也有疤了。”
阮书怡侧头,冲他一笑:
“是啊,不过这道,算你欠我的。”
13
电梯下行。
数字跳到 1 时,郭城宇忽然伸手,按住开门键。
“阮书怡。”
“嗯?”
“三个月,如果我赢了——”
他指尖点在她唇角,“我要的利息,是你主动吻我这道疤。”
阮书怡抬眼,电梯镜面里,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她伸出指尖,隔空点在他耳后那道闪电形的疤上。
“成交。”
电梯门合拢,镜面里,她的笑容温柔得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