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晚风带着蝉鸣溜进“老地方”饭馆的包间，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热络与一丝微妙的紧张。张媛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的花纹，目光落在窗外——街对面的奶茶店正播放着她喜欢的歌，可她此刻一句也听不进去。
“……泽洋这孩子，打小就稳重，跟他爸一个样。”说话的是李泽洋的妈妈，王慧，她正笑着给张媛的妈妈刘梅夹菜，“当年在国外，每次视频都念叨着国内的朋友，尤其是你们家媛媛，小时候还总追着他喊‘洋哥哥’呢。”
刘梅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拍了拍王慧的手：“可不是嘛，媛媛小时候胖嘟嘟的，就爱跟在泽洋身后跑。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张媛的视线慢吞吞地移回桌上，落在对面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身上。他就是李泽洋。时隔五年，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轮廓变得清晰，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浅线，正安静地听着长辈说话，偶尔抬眸，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洋哥哥”的称呼了。记忆里关于李泽洋的碎片，只有小时候某次家庭聚会，他把她最喜欢的风筝线弄断，害她哭了一下午。从那以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后来李家举家移民，更是断了联系。
“说起来，”李泽洋的爸爸李建国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这次我们回国定居，一来是想落叶归根，二来也是考虑到孩子们的年纪。泽洋和媛媛都是高一，正好是懂事的年纪了。”
张媛的心猛地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梅接话道：“是啊，我和他爸也琢磨着，俩孩子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现在泽洋回来了，不如……让他们先熟悉熟悉？”
“熟悉熟悉”四个字被说得轻描淡写，可张媛听着，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水里。她偷偷抬眼，正对上李泽洋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波澜，仿佛早就知道这场饭局的目的，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我看这事儿可行。”李建国哈哈一笑，看向两个孩子，“泽洋，媛媛，你们觉得呢？都是高中生了，也该懂点事。咱们两家是世交，要是你们能成，那可是亲上加亲。”
王慧连忙补充：“不急不急，就是让你们多接触接触，当朋友相处也行。等你们大学毕业了，要是感情稳定，再把婚事定下来，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
“大学毕业就结婚？”张媛终于忍不住，声音细若蚊蚋，却足够让包间里的人都听见。她脸颊发烫，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可是……我们才高一啊。”
刘梅嗔了她一眼：“傻孩子，这不是让你们先培养感情吗？现在只是说定个方向，又不是马上就让你们结婚。你看泽洋多稳重，都没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张媛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她看向李泽洋，希望他能像自己一样反对，哪怕说一句“还太早”也好。
可他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每个人添了水，然后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我没意见。爸妈和叔叔阿姨的安排，我觉得可以。”
他的话像一颗钉子，把张媛所有的反驳都钉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五年未见的“洋哥哥”，比记忆里那个弄断她风筝线的男孩，要陌生得多。
饭馆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霓虹灯次第亮起。张媛低着头，听着长辈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培养感情”的具体方案，比如“让孩子们住在一起方便互相照顾”，比如“上学放学一起走”，那些话语像细密的网，一点点将她和李泽洋圈在了一起。
她偷偷抬眼，再次看向对面的男生。这一次，他没有回避，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却让张媛莫名觉得，他们之间那条沉寂了五年的线，好像在这一刻，被重新系上了。只是这一次，系住的，是他们被长辈们规划好的，看似清晰，却让她茫然无措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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