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铁皮的锈腥味儿浓得化不开,混杂着烂菜叶和某种可疑的酸腐气息,凝滞在深秋夜晚冰冷的空气里。
苏新皓缩了缩脖子,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的魔法学徒袍裹得更紧了些。
袍子的内衬口袋里,几个冰冷的铜纳特硬币撞在一起晃荡晃荡——那是他今晚在码头扛了半宿沙袋换来的全部家当,够买三块最便宜的黑面包,或者一小瓶劣质的魔力恢复药剂。
“啧,穷鬼的命,操劳的命。”他小声嘀咕着,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稀碎。
他站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旁,借着街角一盏苟延残喘的路灯,照射出来忽闪忽暗的光,仔细翻检着桶里那些被城市遗弃的“宝藏”。
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边缘还沾着可疑的酱汁;半瓶浑浊的液体,标签早已腐烂剥落,天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儿;几根被啃得异常干净的鱼骨头……苏新皓叹了口气,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指尖粘上了滑腻腻的污垢。这鬼地方,连垃圾都透着股穷酸气。
就在他准备放弃,去下一个垃圾桶碰碰运气时,桶身最深处,紧贴着冰冷潮湿墙壁的阴影里,两点幽幽的黄光突兀地亮了起来,像鬼火。
这两团鬼火死死地锁定在苏新皓身上,苏新皓直接僵住,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绊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进旁边的污水坑里。
“呜——嗷!”
伴随着这声叫声,阴影蠕动了一下。一只猫的脑袋缓缓探了出来。
路灯昏黄的光勉强勾勒出它的轮廓:漆黑!全身都黑!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的光芒。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着,只是黑猫浑身的毛都炸开着,像一团被粗暴揉搓过的黑色毛线球,每一根毛上都写着“莫挨老子”和“再看就挠死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气氛有点尴尬,还是苏新皓开口打破了这个诡异的平静,“嘿,小家伙,别这么凶嘛。”
苏新皓搓了搓冻僵的手,往手心哈了口白气,“跟我回家呗?我那儿虽然破,但至少挡风遮雨,比你在垃圾桶里蹲着凉快。”
黑猫像是听懂了,喉咙里的“呜呜”声更响了,爪子在塑料桶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这么说你就是同意了!”苏新皓也不管黑猫是不是真的想和他一起回去,就去抓黑猫。
苏新皓伸手去捞猫时,连猫毛还没碰到,手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黑猫的爪子很尖,挠得他嘶嘶抽气。但苏新皓非但没缩手,反而笑起来了“嚯!脾气不小啊!这力道,跟码头扛包的老张有得一拼!”
他仗着自己胳膊长,瞅准黑猫炸毛的空档,一把攥住后颈那块软肉。黑猫瞬间僵住,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但没有什么用,苏新皓拎着这团黑毛球晃了晃,跟拎着只刚买的烤鸭似的:“走了,丧彪!以后你就叫丧彪了!这名字多配你。”
一听到这个名字,黑猫在他手里扭动更疯狂了,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蹬,却怎么也够不着苏新皓的胳膊,但是能碰到袍子,爪子隔着袍子又抓又挠,尖指甲勾住布料,拉出几道细碎的线头。
“别闹了丧彪!”苏新皓腾出一只手,屈起手指,在黑猫毛茸茸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个脑瓜崩,“我不会缝衣服!”
……试想一下,你好端端在垃圾桶里思考猫生,突然一个人类冲过来,二话不说拎起你的后颈皮,还强行赐予你一个“丧彪”这种充满黑社会打手气息的诨名……搁谁谁不疯?!
接下来这一路丧彪确实安静不少,苏新皓欣慰地想,看,这不就老实了?果然还是需要一点“爱的教育”。
然而,真相是残酷的。丧彪只是被他拎着,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在狭窄的巷子里左转右转、上颠下簸,转得晕头转向,猫眼都成了蚊香圈,胃里翻江倒海,哪里还有力气闹腾?没当场吐他一身,已经是猫德高尚了。
转过三个街角,苏新皓在一面爬满枯藤的石墙前停了下来。墙面上布满青苔和裂缝,看起来比他身上的袍子还要破旧。
朱志鑫被拎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稳住视线,就看见苏新皓正对着这面墙搓手,眼神亮晶晶的,跟看什么宝贝似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巴尖窜到天灵盖,比刚才在垃圾桶里还冷!
‘完了!’朱志鑫的猫脑子瞬间拉响最高警报,‘这人不是穷疯了就是彻底疯了!他要把我往墙上撞!’
下一秒,苏新皓还真往墙跟前凑了凑。朱志鑫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甚至已经闭紧了眼睛。准备迎接头破血流的剧痛时——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
耳边反而响起了苏新皓带着点得意洋洋、又刻意压低故作神秘的嗓音:“嘿!丧彪!别闭眼啊!错过了哥的精彩表演你可要后悔一辈子!”
朱志鑫惊疑不定地睁开一条眼缝。
只见苏新皓那只没拎着他的手,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艰难地从他那件破魔法学徒袍内侧一个同样破破烂烂的口袋里往外掏。
袍子的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摸索了好几下,脸上表情从得意变成“诶?放哪了?”,最后定格在“啊哈!找到了!”的夸张惊喜上。
终于,他掏出了一根……棍子?
但是,这根棍子比朱志鑫见过的所有棍子都长的好看。
苏新皓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堵墙开始攻击。
只见他举起魔杖对着石墙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嘛咪嘛咪哄阿瓦达啃大瓜!”
噗嗤!
魔杖顶端极其吝啬地冒出了几点比萤火虫还微弱的火星子,闪了闪,就彻底熄灭了。
石墙纹丝不动,连片枯死的苔藓都没掉下来。深秋的冷风打着旋儿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无情地拍在苏新皓僵硬的笑脸上。
场面一度尴尬得能抠出一座霍格沃茨。
……朱志鑫感觉自己的猫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愚弄,这人类不仅穷、疯,还是个骗子!
苏新皓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挠了挠头,对着魔杖小声嘀咕:“啧,老伙计,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啊!给点面子!” 他用力甩了甩魔杖,又深吸一口气,更大声地吼道:“嘛咪嘛咪哄阿瓦达啃大瓜!”
这一次石墙竟然豁开了一个口。
苏新皓低头看着朱志鑫,挑了挑眉,“怎么样,丧彪,哥厉害吧!”说完,也不管朱志鑫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大踏步走进了通道,
朱志鑫被带着穿过通道,只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象迅速变换,等再次看清周围,朱志鑫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头顶不是人类世界灰蒙蒙的夜空,而是铺着暗紫色天鹅绒似的天幕,挂着两轮弯月,一轮橙黄一轮银白,像两颗被啃过的糖果。
街边的房子歪歪扭扭,有的屋顶顶着巨大的南瓜,有的烟囱里飘出彩色的烟圈,空中还慢悠悠晃着几盏灯笼,凑近了才发现是长着翅膀的萤火虫,屁股亮得跟灯泡似的。
“瞧见没?咱魔法界的夜景,不比人类世界那破路灯带劲?”苏新皓拎着猫晃了晃,得意洋洋地指着向路边一个穿着脏兮兮蓝色长袍、胡子长得能拖地的老头。
那老头正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往前“飘”着走——仔细看,他的左脚根本没沾地,脚上那只破旧的尖头皮鞋正自己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往前跑,老头则一脸无奈又习以为常地试图用右脚去够它。
“看见没?他左脚的鞋是会自己跑的,每天早上都得跟它玩捉迷藏,傻得一批!”苏新皓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得引来几个路人的侧目。
朱志鑫已经震惊到忘了挣扎,四只爪子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发条玩具,它看着一个脑袋是南瓜的家伙从身边走过,还冲苏新皓点了点头,又被路边一个矮小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的地精吸引。
那地精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小推车,车上堆满了咕嘟咕嘟冒着诡异绿色气泡的玻璃罐,尖着嗓子吆喝:“冰镇鼻涕虫汁!提神醒脑!一个铜纳特一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那黏糊糊、绿油油、还在冒泡的液体……朱志鑫胃里一阵翻腾,猫脸皱成一团。这魔法界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嘿!”苏新皓像是它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穿了它的想法,立刻咋呼起来,“别那副表情!不识货!那可是魔法界知名饮品!清凉解暑,富含魔力!提神效果一级棒!” 他顿了顿,故意凑近朱志鑫的猫耳朵,压低声音说“而且,贵得要死!把你卖了都买不起一小杯!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