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恐惧黑暗,却忘了黑暗中也有无尽的力量等待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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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长的指控如同冰水,兜头浇在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出来的幸存者们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劫后余生的喘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茫然和迅速蔓延的恐慌。
“什…什么?”
一个浑身尘土、手臂还在流血的年轻学徒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喃喃。
“我们…我们触怒幽邃?”另一个女孩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们差点死在里面!”
苏新皓胡说八道!
苏新皓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死寂。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红发凌乱,脸上沾满黑灰,嘴角还有一丝未擦干的血迹,那是被幽邃洪流冲击的内伤。狂暴的火焰在他周身不受控制地升腾,将空气灼烧得扭曲,脚下的碎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他死死盯着悬浮半空的审判长,眼中燃烧着愤怒和屈辱的火焰。
苏新皓明明是你们圣殿的地下烂机器炸了!
苏新皓我们拼命救人,你他妈倒打一耙!
“放肆!”
审判长身后一名守卫厉喝,手中长矛猛地指向苏新皓。
审判长本人却只是冷漠地抬了抬手,制止了守卫的动作。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扫过苏新皓,如同看一只狂吠的野狗,最终落在白书瑶身上。
“白书瑶,圣殿培养的‘圣炬之子’,身负纯净光耀。你当众释放圣盾,庇护众人,本该有功。然而,”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你庇护的对象中,藏匿着被深渊污染的‘瘟源’!正是此人的存在,亵渎了辉光之核,引来了幽邃的怒火!你的光耀,已被玷污!”
他的矛头,毫不掩饰地指向了人群中那个深绿色斗篷的身影——张泽禹。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泽禹身上。他依旧裹在宽大的斗篷里,兜帽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但在他周围的幸存者,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向后退缩,瞬间在他周围空出一小片真空地带。
那无形的孤立和恐惧,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
张泽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藏在斗篷里的手攥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白书瑶我没有……
白书瑶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她脸色苍白,嘴角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刺目,银白祭袍沾染了尘土和暗色的污迹,不复之前的圣洁。她向前一步,挡在了张泽禹和审判长之间,尽管身形有些摇晃,眼神却异常坚定。
白书瑶审判长大人,我感知到的,是遗迹深处爆发的幽邃能量,与在场任何人无关!这位……他只是……
“只是什么?”
审判长冰冷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的异类?白书瑶,你的感知,已经被污染蒙蔽了!拿下他们!尤其是那个斗篷里的‘瘟源’!”
“是!”守卫们齐声应喝,冰冷的矛尖再次前指,缩小了包围圈。
沉重的脚步声在废墟间回荡,带着死亡的节奏。
苏新皓跟他们拼了!
苏新皓怒吼一声,双拳紧握,炽烈的火焰再次升腾,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极其淡薄、若有若无的、带着奇异甜腥气的淡紫色雾气,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从张泽禹的斗篷下弥漫开来。雾气扩散的速度极快,瞬间就笼罩了离他最近的几名守卫的脚踝。
那几名守卫前冲的脚步猛地一滞!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怪异的茫然和迟钝。他们的眼神涣散,高举的长矛无力地垂落下来,身体微微摇晃,仿佛喝醉了酒,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了手脚。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张泽禹走!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左航反应最快!他一把抓住旁边还有些发懵的汐颜的手腕,同时朝叶栖和朱志鑫低吼
左航这边!快!
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拉着汐颜,利用守卫被迟滞的瞬间,猛地从那个缺口冲了出去!
叶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微动,几粒细小的、带着清新气息的种子无声弹射到包围圈外几处瓦砾缝隙中。朱志鑫眼神锐利,瞬间理解了张泽禹制造的混乱和左航的意图,他一把抓住离他最近、还在愤怒中试图凝聚火焰的苏新皓的手臂,低喝
朱志鑫别发疯!跟上!
强行拽着他,紧跟着左航的方向突围。
白书瑶看着张泽禹斗篷下弥漫出的诡异紫雾和守卫的异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审判长冰冷的视线和守卫逼近的压力让她没有时间犹豫。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仿佛成为风暴中心的张泽禹,一咬牙,转身也朝着缺口冲去。
张泽禹在释放出那片紫雾后,身体似乎更加佝偂了一些。他没有立刻逃离,反而在混乱中猛地冲向一个离他最近、因为守卫被麻痹而暂时无人看管、正抱着一条受伤手臂呻吟的贫民老头。
那老头衣衫褴褛,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划伤,皮肉翻卷,鲜血染红了破烂的衣袖。
在审判长愤怒的咆哮和守卫试图重新合围的混乱中,张泽禹的动作快如鬼魅。他蹲下身,斗篷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他和那个惊恐的老头。苍白的、指节分明的手从斗篷下伸出,指尖萦绕着比刚才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深紫色雾气。他没有丝毫犹豫,那萦绕着毒雾的手指,猛地按在了老头手臂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
“呃啊——!”
老头身体瞬间绷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惨嚎,眼珠惊恐地凸出,布满血丝。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顺着伤口钻进了他的血管!
他剧烈地抽搐起来,伤口流出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鲜红变得暗沉、粘稠,最后凝固成一种诡异的紫黑色痂块!
张泽禹对此置若罔闻。他另一只手迅速地从旁边抓起一把脏污的、不知是什么的植物碎屑,粗暴地按在老头那已经变成紫黑色的伤口上,然后猛地一推,将几乎昏厥过去的老头推向旁边一堆倒塌的木板后面,低声急促地说
张泽禹躲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猛地起身,斗篷翻飞,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朝着左航他们突围的方向,以惊人的速度追去。只留下地上几点暗紫色的、散发着微弱腥气的痕迹,以及那个蜷缩在废墟中、因剧痛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老人。
“追!别让他们跑了!格杀勿论!”
审判长暴怒的吼声在废墟上空回荡。守卫们从短暂的麻痹中恢复,一部分留下控制那些幸存的学徒和贫民,另一部分精锐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朝着他们消失的贫民区方向猛扑过去。
辉迹城的贫民区,如同依附在光鲜城市躯干上的巨大疮疤。狭窄、肮脏、迷宫般的巷道纵横交错,两侧是胡乱搭建、摇摇欲坠的棚屋,空气中弥漫着垃圾、污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阳光也难以穿透的地方,是光耀圣殿的圣歌从未抵达的角落。
左航像识途的老马,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灵活穿梭。他时而攀上低矮的棚顶观察追兵方向,时而钻进仅容一人通过的夹缝。汐颜被他拉着,跌跌撞撞,陆地上的奔跑让她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叶栖紧随其后,步伐轻盈,即使在污秽的环境中,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朱志鑫拽着依旧骂骂咧咧、却不得不压抑着怒火的苏新皓。白书瑶落在最后,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脚步有些虚浮,显然之前强行支撑圣盾和受伤的消耗极大。
张泽禹很快追了上来,他沉默地跟在队伍末尾,深绿色的斗篷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急促的呼吸暴露着他的存在。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身后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追兵的呼喝声、铠甲碰撞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左航这边!快!
左航猛地拐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木桶和破筐的阴暗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堵破败的砖墙,似乎是个死胡同。
苏新皓妈的,没路了!
苏新皓暴躁地低吼。
左航却一个箭步冲到墙边,在墙角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里飞快地摸索着。“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看似严实的墙砖竟被他推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钻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左航快进去!
左航催促道,自己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警惕地望向巷口方向,手里已经扣住了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
众人没有犹豫,依次迅速钻入洞口。朱志鑫在进入前,迅速扫视了一眼洞口边缘的砖石结构,眉头微皱。苏新皓骂骂咧咧地弯下他高大的身躯。汐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对黑暗狭窄空间的恐惧,钻了进去。
叶栖紧随其后。白书瑶在洞口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追兵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沉默站在洞口阴影里的张泽禹,眼神复杂,最终还是低头钻入。
张泽禹是最后一个。他正要弯腰,巷口方向猛地传来守卫的吼声
“在那边!死胡同!”
左航走!
左航低喝一声,猛地将张泽禹推进洞口,同时将手中几块碎瓦片狠狠掷向巷口方向!瓦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去,虽无太大杀伤力,却成功吸引了守卫的注意,引起一阵小小的混乱和怒骂。左航趁机像泥鳅一样滑进了洞口,反手将那块活动的墙砖猛地拉回原位,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墙内,是一个更加狭窄、潮湿、完全黑暗的空间。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只有众人压抑的喘息声。苏新皓指尖不受控制地冒出几点火星,瞬间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这是一个废弃的、塌陷了半边的地下污水泵站的残骸,锈蚀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肋骨横亘在头顶,地面是厚厚的、粘腻的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苏新皓呸!这什么鬼地方!
苏新皓啐了一口,烦躁地熄灭了指尖的火星,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左航安全屋。
左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喘息,
左航暂时
短暂的沉默。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淤泥被踩踏的轻微声响。
白书瑶你……刚才那是什么?
白书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质问,她的方向,正对着张泽禹所在的位置。显然,她指的是张泽禹用来麻痹守卫、以及处理那个贫民老头伤口的诡异紫雾。
黑暗中,张泽禹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到他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汐颜那老头……他快死了吗?
汐颜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她显然也看到了张泽禹处理伤口的那一幕。
张泽禹他伤口感染很深,普通的药救不了。
张泽禹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冰冷的、自我厌弃的疲惫,
张泽禹我的‘东西’……能暂时保住他的命,让他不被发现。代价是……很痛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朱志鑫你的‘东西’?
朱志鑫冷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审视和分析的意味,
朱志鑫成分不明,效果强烈,具有神经毒性和凝血性,甚至能影响源素感知…风险极大
他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张泽禹的动作。
苏新皓够了!
苏新皓烦躁地打断,
苏新皓管他什么毒不毒!没他弄那一下,我们现在都被串成糖葫芦了!那狗屁审判长才是毒瘤!
汐颜审判长……为什么……
汐颜的声音带着迷茫和恐惧
汐颜他明明看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左航因为他需要一个替罪羊
左航的声音带着惯常的玩世不恭,却透着一丝冰冷,
左航一个能平息恐慌、又能把所有脏水泼出去的‘瘟源’
他意有所指。
黑暗中,张泽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沉重压抑。
白书瑶没有再追问张泽禹,她似乎做了一个决定。她摸索着,朝着记忆中那个受伤老头的方向——也就是靠近张泽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动了几步。淤泥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张泽禹你……你要做什么?
张泽禹警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抗拒。
白书瑶他需要治疗
白书瑶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使命感
白书瑶真正的治疗
她停下脚步,离张泽禹已经很近。黑暗中,她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下。柔和而纯净的金色光芒,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晨曦,从她的掌心流淌而出,照亮了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庞,也照亮了她面前一小片污浊的淤泥和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贫民老头。
金光温柔地笼罩住老头那条手臂上深可见骨、被张泽禹处理过、此刻呈现诡异紫黑色的伤口。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试图洗涤伤口上的污秽和黑暗。
就在那圣洁的金光接触到紫黑色伤口的瞬间——
“呃——啊!!!”
蜷缩的老头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他整个身体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剧烈地弹跳、抽搐!伤口处的紫黑色痂块在金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与纯净的光耀能量发生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冲突!
滋滋的腐蚀声响起,一股混合着焦臭和腥甜的黑烟猛地从伤口处升腾而起!
张泽禹不!停下!
张泽禹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恐的低吼,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白书瑶!
而白书瑶,在金光与那紫黑能量接触的刹那,身体猛地剧震!她那双流淌着金色光芒的眼眸骤然睁大,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惨状,而是一片冰冷、扭曲、令人窒息的景象:
惨白刺眼的无影灯下,是冰冷的金属台面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玻璃器皿。视野晃动,模糊,仿佛被束缚着。耳边是仪器单调的“嘀嗒”声,混合着一种低沉、非人的嗡鸣。
视线艰难地移动,看到旁边同样冰冷的金属台上,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身上插满了导管,皮肤上蔓延着与眼前伤口极其相似的、蠕动的紫黑色纹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冰冷,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白书瑶的心脏!
白书瑶呃!
白书瑶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释放的光芒瞬间中断!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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