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6

车子驶进左家别墅的车库时，左奇函几乎是立刻推门下了车，动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杨博文坐在后座，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玄关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真皮座椅的纹路，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管家拉开后座车门，他深吸一口气，弯腰下车，脊背挺得笔直，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水晶灯的光芒冷冷地洒在地板上。左奇函的外套被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杨博文的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黑色面料，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往二楼卧室走。

那是他们名义上的婚房，却像个被分割成两半的战场。他睡床的左侧，左奇函睡右侧，中间隔着能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泾渭分明。

刚换好家居服，房门就被敲响了。杨博文以为是佣人，没好气地应了声“进来”，转头却看见左奇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玻璃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喝口水。”左奇函把其中一杯递过来，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刚才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

杨博文没接，别过脸看向窗外：“不渴。”

左奇函的手僵在半空，几秒后，他收回手，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让厨房炖了粥，等会儿记得喝。”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左奇函。”杨博文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

左奇函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你到底……”杨博文咬了咬下唇，想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离婚”，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理取闹？”

左奇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是。”

这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杨博文心里，他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会发脾气的疯子！”

“我没那么说。”左奇函终于转过身，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但你就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吗？”

“相信你什么？”杨博文提高了音量，“相信你不是为了孩子才不肯放我走？相信你对我这只联姻来的Omega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左奇函，你自己信吗？”

左奇函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胸口那股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剩下Alpha和Omega的标签，只剩下家族利益的算计，是吗？”

“不然呢？”杨博文梗着脖子，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难道你还想告诉我，你喜欢我？左奇函，这种话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左奇函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里的玻璃杯被他攥得指节发白，“杨博文，你就这么确定，我对你……没有一点真心？”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杨博文心上。他愣住了，看着左奇函眼底翻涌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左奇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别过脸，声音冷得像冰：“当我没说。”

他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比在杨家时的力道更重，震得墙上的婚纱照都晃了晃。照片上的两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嘴角噙着标准的微笑，像两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杨博文站在原地，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刚才左奇函眼底的情绪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那句“没有一点真心”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这场婚姻就是场交易，他们是被困在交易里的两个囚徒。可左奇函刚才的眼神，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开始动摇。

难道……真的有什么是他没看清的？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杨博文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左奇函的车正驶出车库，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他又走了。每次争吵后都是这样，用沉默和离开来应对，像在逃避，又像在纵容。

杨博文瘫坐在地毯上，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卧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杂乱无章，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想要的是离婚，是逃离这场令人窒息的联姻。可当左奇函真的流露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时，他却慌了神。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左奇函的想法。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从心底最深处悄悄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