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像一柄淬了冰的锥子，猛地扎进露西的耳膜时，她正在护士站核对次日的手术排班表。那是种尖锐到发颤的长鸣，不是普通的心率过速警报，而是心室颤动特有的、如同电流短路般的杂乱蜂鸣。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撞开307病房的门。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味——后来她才想起，那是病人床头柜上那碗没吃完的杏仁豆腐。床上的老人蜷缩成虾米状，胸口没有起伏，脸色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宣纸，嘴唇泛着青紫色。监护仪屏幕上的波形彻底乱了，像被狂风撕碎的心电图。

“李大爷！”露西扑过去，手指搭上老人颈动脉。没有搏动，连微弱的震颤都没有。她扯开白大褂下摆，膝盖重重磕在床沿也没觉出疼，双手交叠按在老人胸骨中下段。“小王，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她的声音稳得不像刚跑过走廊，只有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泄露了紧绷的神经。

实习护士小王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针管差点从输液接口滑出来。露西眼角余光瞥见，按压的节奏丝毫没乱——每分钟100次，深度5厘米，胸廓回弹的瞬间能听到细微的气流声。这双手昨天还在为术后病人轻柔地换药，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次次将生命从悬崖边往回拽。

“除颤仪！”她头也不抬地喊。监护仪的警报还在尖叫，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宣判。护士长推来除颤仪时，她已经数到了第150次按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所有人离开！”她撕开电极片贴在老人左右锁骨下方，按下充电键。机器发出嗡鸣，数字跳到200焦耳时，她猛地按下放电按钮。

老人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拎起，又重重摔回床上。露西盯着监护仪，那团乱麻般的波形短暂地停顿了半秒，随即又疯狂地扭动起来。“继续按压！”她的手掌再次落下，这次能感觉到胸骨传来的轻微骨擦音——是按压过度的信号，但现在顾不上了。

第二支肾上腺素推下去时，老人的牙龈开始渗血，是缺氧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露西用纱布擦去血迹，指腹蹭到老人冰凉的耳廓，突然想起晨间查房时，老人还笑着说孙子今天要来送葡萄。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准备第二次除颤，200焦耳！”

放电的瞬间，她看到老人的睫毛颤了一下。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杂乱的尖啸，而是间隔均匀的“滴滴”声。虽然微弱，但那是窦性心律的波形！露西的手指再次搭上颈动脉，这次她摸到了，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微弱却坚定地搏动着。“心率42，血压60/40，准备多巴胺！”她直起身时，后腰的肌肉发出酸痛的抗议，才发现白大褂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凉飕飕地贴在身上。

小王递来的纱布擦过她的脸颊，她才惊觉自己在流泪。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老人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胸廓开始有了自主起伏，像搁浅的鱼终于重新回到水里。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监护仪的屏幕上投下一小块光斑，随着波形轻轻晃动。

露西退到墙角，看着其他护士接手后续治疗，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双手还在微微发颤，掌心残留着胸骨的触感她捂住嘴，把哽咽咽回喉咙里，对着监护仪上逐渐平稳的波形笑了笑。阳光漫过她的白大褂，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住了刚刚抢回来的生命。

突然的信息振动让露西心都慢了几拍信息上写着下午三点开会露西也只是疲惫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