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早,孔元天正蹲在院子里给那坛梅子翻土,就见管家急吼吼跑进来,手里捏着张帖子:“殿下,三皇子府派人送帖子来了,说是请您去府里赴宴,还特意提了……请孔公子也一起去。”
孔元天手里的锄头顿了顿,挑眉道:“鸿门宴?”
唐丰元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刚折了他的人,就来摆宴,怕不是想给我摆个‘赔罪酒’的幌子,实则探探底细。”
“去不去?”孔元天拍了拍手上的泥,“要去的话,那我得回去翻件像样的衣裳——总不能穿着这身沾满梅子汁的衣裳去吧?”
“去,怎么不去。”唐丰元把帖子往桌上一放,“正好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于衣裳……让管家给你找身新的,别丢了我的人。”
结果到了三皇子府,孔元天还是成了焦点。倒不是衣裳不合身,而是他一进门就盯上了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枝头挂着的石榴又大又红,看得他直咂嘴。
“孔侍卫对这石榴感兴趣?”唐丰令端着酒杯走过来,笑得皮笑肉不笑,“这是西域贡品,酸甜得很,等会儿让下人摘几个送你。”
“那倒不必。”孔元天拱手,“我就是觉得,这石榴长得跟我上次在矿洞见的银矿石有点像,都是红通通的,就是一个能吃,一个能换钱。”
唐丰令脸上的笑僵了僵,唐丰元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这货是故意的,明晃晃地提矿洞的事,生怕对方忘了疼。
宴席上,唐丰令的人轮番敬酒,明里暗里想灌醉唐丰元。孔元天瞅着不对,端起酒杯站起来:“各位大人,我家殿下不胜酒力,这杯我替他挡了。”他仰头干了,抹了把嘴,“不过话说回来,喝酒得有规矩,我在市井学过个划拳的法子,叫‘哥俩好’,谁输了谁喝,怎么样?”
众人起哄说好,结果没一会儿,唐丰令那边的人就被孔元天灌倒了好几个。他划拳时眼疾手快,嘴上喊着“五魁首”,手指却比出“六”,偏偏动作快得让人抓不住把柄,输了的人只能认栽。
“孔侍卫好手段。”唐丰令脸色发青,“只是这划拳,怕是不太合规矩吧?”
“规矩是人定的嘛。”孔元天笑盈盈地给唐丰元续上茶,“就像矿洞里的规矩,谁占了地盘谁说了算,您说对不?”
唐丰令忍不了了,猛地拍了下桌子,酒壶都震倒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孔元天慢悠悠地剥着花生,“就是觉得,有些东西抢是抢不来的,比如这石榴,熟了才能摘,不熟就摘,只能硌掉牙。”
唐丰元适时开口:“三皇兄,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今日的酒,多谢款待。”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下人捧着几个石榴追出来:“殿下,这是三殿下赏的石榴!”
孔元天接过来,掂量了掂量:“替我谢过三殿下,就说这石榴我回去分着吃——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说对吧?”
那下人脸色古怪地回去了,唐丰元忍不住踹了孔元天一脚:“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多说两句怎么了?”孔元天抱着石榴走得飞快,“对付这种人,就得把话挑明了,不然他总以为你好拿捏。再说了,我这不是帮你省了往后的麻烦吗?”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殿下,刚才我摸了摸那石榴,底下的土是松的,像是刚栽上没几天——估计是怕我们看出院子里原来种的什么,特意换的。”
唐丰元脚步一顿:“你看得出来?”
“混市井的,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孔元天嘿嘿笑,“说不定底下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矿洞的账册?”
回到府里,孔元天把石榴分给下人,自己留了个最大的,掰开一半递给唐丰元:“尝尝,确实比普通石榴甜。不过比起你的梅子,还是差点意思。”
唐丰元捻起一粒石榴放进嘴里,酸甜汁水流进嘴里,忽然觉得这趟鸿门宴没白去。有孔元天在身边,就像揣了个活算盘,不仅能挡酒,还能顺带扒出对方的底细,就是这张嘴,有时候真能气死人。
“下次再跟三皇兄打交道,还带你去。”唐丰元说。
孔元天眼睛一亮:“真的?那得加条件——每次去,都得让厨子给我留只烤鸭当夜宵。”
“你怎么就知道吃?”
“不吃饱,哪有力气帮你斗人啊?”孔元天啃着石榴,笑得像只偷到食的狐狸。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手里的石榴上,红得发亮。唐丰元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就算有再多的算计,有这么个能吃能闹的家伙在,也不会太枯燥。
三皇子府的石榴刚吃完,四日后宫里就传了消息,说皇后要在御花园办赏花宴,特意点明让孔元天也跟着去。
“这是把你当我的标配了?”唐丰元看着铜镜整理衣襟,语气里带点揶揄。
孔元天正倚靠在门框上逗鸟,闻言头也不回:“大概是觉得我能活跃气氛吧。上次皇后娘娘看我的眼神,跟张寡妇看她家下蛋的鸡似的,稀罕得很。”
到了御花园,果然又是一场暗流涌动。唐丰令见了孔元天,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孔公子今日倒是体面,就是不知道划拳的本事有没有带来?”
嚯,上回见还叫孔侍卫呢,这回就改口了。
“殿下说笑了,”孔元天拱手,“宫里规矩大,哪敢造次?不过我倒学了个新本事,能从花瓣里看出吉凶,要不要给您算算?”
唐丰令刚想怼回去,就见孔元天摘了朵牡丹,捏着花瓣念念有词:“这花瓣边缘发卷,怕是近日有破财之灾;花心泛白,主……嗯,主藏了不该藏的东西,容易被人翻出来。”
唐丰元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这货是把石榴树下的猫腻编进卦里了。
正说着,皇后身边的嬷嬷来请众人去赏荷。湖边的九曲桥窄得很,孔元天跟在唐丰元身后,忽然“哎哟”一声,像是被脚下的青苔滑了一下,身子直往唐丰令那边倒。
“你干什么!”唐丰令吓得赶紧躲,结果自己脚下一崴,差点栽进湖里,幸好被身边的侍卫拉住。
孔元天稳稳站住,拍了拍衣裳,随后行礼道:“三殿下恕罪,我这脚,跟在矿洞里踩了滑石似的,不听使唤。”
唐丰令气得脸都绿了,却只能干瞪眼——在皇后面前,总不能跟个“不小心”滑倒的人计较。
赏荷时,孔元天盯着湖里的锦鲤出神。唐丰令故意凑过来:“孔公子难不成还会观鱼?”
“略懂一二,”孔元天指着最大的那条红锦鲤,“这鱼看着威风,其实肚子里都是草,撑不了多久。就像有些人,占着好位置,手里的东西却捂不热,早晚得让人抢了去。”
唐丰元在旁边听着,差点把茶笑喷出来。这货损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宴席散了往回走,唐丰元忍不住问:“你就不怕唐丰令跟你翻脸?”
“怕啊,我怕疼怕死,但不是有殿下您在嘛,而且他的把柄在咱手上,他敢翻脸?”孔元天摸出怀里揣的两块桂花糕——是御膳房刚出炉的,“再者,他越急,越容易露马脚。就像上次在烤鸭铺,他要是沉得住气,那刀疤脸也不会栽得那么快。”他把一块桂花糕塞给唐丰元,“尝尝,比石榴甜。”
唐丰元咬了一口,桂花的甜香混着点暖意。“说起来,”他忽然道,“上次你说石榴树下可能有账册,我让人去查了,果然在树根底下埋着个铁盒子,里面全是矿洞的交易记录。”
孔元天眼睛一亮:“那三皇子岂不是要倒霉了?”
“还得再等等,”唐丰元笑了,“等把证据凑齐了,再给他来个‘哥俩好’。”
孔元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殿下这是被我带坏了?”
“彼此彼此。”唐丰元瞥他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你那观花算卦的本事,是从哪学的?”
“瞎编的呗,”孔元天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市井里说书先生都这么讲,遇事往对方痛处戳,准没错。”他忽然凑近,“不过我倒真会点本事,能从脚步声听出是不是来讨债的。”
唐丰元被他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回去让厨子给你烤两只鸭子,算赏你的。”
“两只?”孔元天眼睛瞪得溜圆,“殿下这是要大出血啊?”
“不算大出血,两只鸭子算什么?”唐丰元迈开脚步,“总不能让我的大功臣饿着肚子干活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孔元天提着桂花糕追上去,嘴里还嘟囔着要让厨子在烤鸭里塞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