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初夏，台北的清晨还带着潮湿的凉意。陈以月攥着磨得发亮的场记板，站在《饮食男女》剧组的片场入口，手心的汗几乎要把板子上的字迹晕开。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场记这个职位听起来琐碎，却要像精密的钟表齿轮，卡准每一个镜头的时间、场景和演员状态。她深吸一口气，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身后传来道具车驶过的轰鸣声。
片场里已经忙碌起来。灯光组的师傅们正扛着沉重的设备调整角度，光束穿过清晨的薄雾，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陈以月低头核对手里的场记单，纸张边缘被她反复折出折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今天的拍摄场次和注意事项。她的文学系背景让她对文字敏感，却对片场的专业术语一知半解，前一晚背了半宿的“镜号”“景别”，此刻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乎要从脑子里溜走。
“新来的场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以月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赵文瑄刚结束一场晨戏，身上还穿着戏里的深色西装，领口微敞着，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另一只手正轻轻擦拭额角的薄汗，看到她慌乱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赵…赵老师好，我是陈以月。”她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下意识地把场记板往身后藏了藏，却忘了板上还沾着昨晚练习时不小心蹭到的马克笔痕迹。
赵文瑄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板子上，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导演监视器：“杨导刚在问场记单，你直接过去就行，他今天心情不错。”说完正要转身，陈以月却因为紧张后退半步，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温热的咖啡“哗啦”一声泼了出来，大半都溅在了他的西装前襟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掏纸巾，却越慌越找不到口袋里的纸巾包。咖啡渍在深色布料上洇开，像一朵突兀的褐色花朵。周围有工作人员看过来，陈以月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我帮您拿去洗…或者我赔您一件新的…”
“没事。”赵文瑄按住她慌乱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刚拍完戏的微热。他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保温杯，盖子已经摔开，残留的咖啡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是我站得太近了，”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她的窘迫，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前襟，“咖啡渍而已，拍古装戏时溅到泥点是常事。”
陈以月愣在原地，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又愧疚又感激。他的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却没有半句责备。晨光落在他低头擦拭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弧度温和而清晰，和荧幕上那个儒雅深情的形象重叠，却多了几分烟火气的亲和。
“场记的工作要盯紧细节，”他擦完污渍，抬头看向她，眼神认真起来，“就像演戏要藏住情绪一样，每个镜头的时间、演员的走位，都不能出一点错。”他指了指她手里的场记单，“但也不用太紧张，谁都是从新手过来的。”
这时副导演在远处喊赵文瑄补妆，他应了一声，临走前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擦手吧，咖啡渍不好洗。”陈以月接过带着淡淡古龙水味的手帕，看着他转身走向化妆间的背影，西装上的咖啡渍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却奇异地不显得狼狈。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帕，又看了看场记单上“赵文瑄 饰演 朱家老二”的字样，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远处传来导演喊“准备开机”的声音，陈以月深吸一口气，握紧场记板快步走向监视器。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片场的灯光重新亮起，她知道，属于她的电影故事，和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记忆，都从这个带着咖啡香气的清晨，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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