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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德·霍恩伯格伯爵跪在床边，丝绸睡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他隆起如小山的腹部。他的手指深深陷入雕花床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羊水顺着大腿内侧流下，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痕迹。

“不……不是现在……”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呻吟。

窗外，逃亡用的马车已经备好，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伊德原计划在天亮前离开霍恩伯格庄园，逃到他在北方的另一处宅邸。但现在，腹中那个不属于人类的生命正迫不及待地要降临人世。

一阵比之前更剧烈的宫缩袭来，伊德猛地弓起背，指甲在床柱上刮出刺耳声响。他低头看见自己紧绷的肚皮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像是有活物在内里游走。

“安洁……”这个名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三个月前，当他发现腹中那个不可能存在的生命时，第一反应是愤怒。他，霍恩伯格伯爵，古老贵族世家的继承人，居然像个下等女人一样怀孕了？更荒谬的是，这胎儿源自那个被他用一杯毒酒解决的小情妇。

伊德艰难地挪动到穿衣镜前，镜中映出他狼狈的模样：金发黏在额前，总是傲慢扬起的下巴此刻无力地垂着，那双曾让无数贵族小姐倾心的蓝眼睛布满血丝。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隆起的腹部，将真丝睡袍撑出夸张的弧度。

又一阵疼痛袭来，伊德踉跄着扶住梳妆台。台面上还放着安洁留下的发梳——象牙制成，柄上雕刻着玫瑰。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相遇在皇家歌剧院。那晚演出的是《茶花女》，伊德对这种讲述妓女爱情的故事嗤之以鼻，但社交季的惯例让他不得不露面。中场休息时，他在走廊遇见了一位正在偷偷抹泪的小姐。

“这故事很感人，不是吗？”伊德随口道，递上自己的手帕。

安洁·冯·克莱因抬起头，伊德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瓷白的肌肤，樱唇，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恶魔血脉的标志。但当时，他只觉这双眼睛含着泪水时格外动人。

“谢谢您，伯爵大人。”安洁接过手帕，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掌心，“我只是觉得玛格丽特太可怜了。”

伊德轻笑：“为虚构人物落泪，您真是心软。”

“心软是罪过吗？”安洁反问，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伊德一怔，随即被这种反差吸引。大多数贵族小姐在他面前只会唯唯诺诺，这位冯·克莱因家的小女儿却敢直视他的眼睛。

两周后，安洁成了他的情妇。

伊德至今记得她搬进庄园侧翼那天的情景。她只带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几件朴素衣裙和一本诗集。当他提出为她置办新衣时，安洁摇头：“这些就够了，伯爵大人。我不需要太多东西。”

多么完美的情妇——美丽、顺从、不贪心。伊德当时这样想。

直到那个雨夜。

“啊！”伊德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拉回现实。他低头看去，睡袍下摆已被染湿，双腿间有什么东西在缓缓下坠。

恐惧攫住他的心脏。他知道那是什么——那颗该死的蛋，安洁留给他的“礼物”，现在要出来了。

伊德跌跌撞撞走向床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腹部的重量让他不得不扶着家具前行，曾经优雅的身姿荡然无存。

当他终于倒在床上时，双腿已不由自主地分开。伊德颤抖着伸手向下探去，摸到了光滑坚硬的表面——蛋的顶端已经露出。

“不……不要……”他徒劳地试图夹紧双腿，但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肌肉自发地收缩、推挤，将那颗蛋一点点送出体外。

就在蛋即将完全娩出的瞬间，房间里突然弥漫着熟悉的玫瑰香气。伊德僵住了，他不敢抬头，但余光已经瞥见床边多了一个人影。

“需要帮忙吗，伯爵大人？”安洁的声音，轻柔如昔。

伊德猛地抬头，对上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安洁穿着他们初遇时的淡紫色礼服裙，发间别着他送的那枚珍珠发卡。她看起来如此鲜活，仿佛从未喝下那杯毒酒。

“你……不可能……”伊德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安洁微笑，那笑容曾让他心醉，现在只让他毛骨悚然。她俯身，冰凉的手指抚上他隆起的腹部：“看来我们的孩子迫不及待要见您呢。”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身体下滑，触碰到那颗已经露出大半的蛋。伊德惊恐地发现，她不是在帮忙接生，而是在轻轻地将蛋推回去。

“不！住手！”伊德挣扎着，但身体虚弱得不像话。安洁的力道不大，却无法抗拒。那颗即将出生的蛋被一点点推回他体内，伴随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嘘……别着急，”安洁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时间还没到呢，亲爱的。”

当蛋完全回到体内后，宫缩奇迹般地停止了。伊德瘫在床上，大口喘息，腹部的隆起依然明显，但不再有下坠感。

他转头看向安洁，却发现床边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玫瑰香气证明她曾来过。

窗外，马车的铃铛声响起。天亮了，逃亡计划彻底失败。

伊德缓缓蜷缩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腹部。那里装着安洁的复仇，也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安洁时，她说的那句话：“您会后悔的，伯爵大人。但不是以您想象的方式。”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失败者的空洞威胁。现在他明白了，安洁·冯·克莱因从不说空话。

床头柜上，那把她用过的象牙发梳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伊德伸手拿起它，突然崩溃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卧室里回荡，最终变成了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