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学

九月份的开学，骄阳似火，把江城一中的瓷砖墙烤得发烫。

　　高二（3）班的后门“哐当”一声被踹开，林野背着书包，嘴里叼着根快化完的绿豆冰棍，刚迈进来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冰棍“啪叽”糊在对方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上，绿豆沙顺着布料往下淌，活像幅抽象派地图。

　　“林野。”

　　江熠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他抬手捏着衬衫领口往后退了半步，镜片后的眼神能把人冻成冰雕，“你是打算用物理降温，庆祝我们又当一年同桌？”

　　林野把嘴里的冰棍棍子吐出来扔去了墙角的垃圾桶，慢条斯理地去扒书包找纸巾：“手滑，没关系。”他余光瞥见江熠胸前那片狼藉，突然没忍住笑，“哎我说，你这白衬衫配绿豆沙，还挺有夏天的氛围感——”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江熠拽着他的书包带把人往座位上拖，力道大得能把书包拉链扯断：“去年把墨水泼我竞赛报名表上，今年用冰棍搞行为艺术，林野，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哪能啊！”林野顺势往椅子上一瘫，笑嘻嘻地举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江大学神脾气天下第一好，不然怎么会忍我十二年？”

　　从幼儿园抢积木开始，到小学比谁红领巾系得快，再到初中抢年级第一抢得班主任头疼，这俩人就像磁铁的两极，黏得紧，怼得更凶。

　　上学期期末考成绩一出来，江熠以0.5分的优势压了林野一头，导致林野整个暑假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江熠没接纸巾，从自己笔袋里抽出包消毒湿巾，面无表情地擦着衣服。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连带着那点被惹毛的愠怒，都显得比常人好看些。

　　林野看得有点晃神，手贱地伸手想去撩他额前的碎发：“别擦了，洗不掉就当新款——”

　　手腕被一把攥住。

　　江熠抬眼，镜片反射着光，看不出情绪：“手再乱动，我就把你暑假抄的五遍单词全贴公告栏上。”

　　林野瞬间怂了。

　　那五遍单词是他被老妈逼着抄的，字迹潦草得像狗爬，要是被全校围观，他这个校篮球队队长的脸就不用要了。

　　“算你狠。”他收回手，刚要翻书包拿课本，就见江熠从抽屉里掏出个崭新的笔记本。

　　“什么东西？”

　　“物理的复习提纲。”江熠把本子往他桌上一扔，“上周看你对着错题本哀嚎了半小时，顺手整理的。”

　　林野愣了愣。

　　那本提纲字迹工整，重点公式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比老师发的还详细。

　　他抬头想夸两句，就听江熠补充道：“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下次竞赛队合影时，身边站个连基础题都做错的笨蛋，丢我的人。”

　　“靠！江熠你有病吧！”林野抓起本子就想砸过去，手到半空又舍不得，悻悻地塞进桌肚，嘴里嘟囔着，“等着瞧，下次月考我让你连我尾灯都看不见！”

　　江熠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低头翻开了课本。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阳光透过树叶在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林野戳着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发呆，忽然觉得，这兵荒马乱的高二，有这么个既能气到他跳脚，又能顺手递颗糖的对手，好像也不算太糟。

　　当然，前提是下次考试能把这小子踹到第二名去。

　　林野暗暗攥了攥拳头，瞥见江熠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他轻嗤一声，也拿出了练习册。

　　很快。

　　上课铃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扯着嗓子嚎了三声，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眼镜滑到鼻尖上都没顾得上推。

　　“今天我们先分座位。”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名，自由选座。”

　　教室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骚动。

　　林野刚想抬头跟江熠说点什么，就见对方已经站起身，背着书包径直走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那是他俩坐了两个学期的“老地方”，江熠的理由是“离黑板距离适中，光线刚好，适合听课”，林野的理由是“窗外就是篮球场，摸鱼看球两不误”。

　　江熠把书包往靠左的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咚”声，像是在给这个空位盖了个章。

　　他转身时余光扫到林野，对方正梗着脖子瞪他，活像只被抢了地盘的炸毛猫。

　　他现在要的位置，还是林野想坐的。

　　江熠挑眉，指尖敲了敲桌面，“是怕离篮球场太远，上课看不着你那群队友耍帅？”

　　林野被戳中痛处，“嚯”地站起来：“胡说八道！我告诉你。”

　　他故意把书包甩得哗啦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第三排，重重把书包砸在他旁边的空位上，“爷是怕你一个人坐这儿闷得慌，好心陪你。”

　　江熠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低头从书包里往外拿课本。

　　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刚好落在他翻书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骨节分明，很好看。

　　林野盯着那双手发了两秒呆，突然想起上学期的运动会，江熠就是用这双手给他系的鞋带——那天他跑一百米，鞋带松了，江熠蹲在跑道边，手指系得又快又稳。

　　虽然说是死对头，但是林野怎么感觉他像个弟弟？

　　“看什么？”江熠忽然抬头，镜片后黑沉的眼睛盯着他。

　　林野猛地回神，耳尖有点发烫，硬着头皮咳了两下，扒着椅子坐了下来。

　　“你管我？”

　　说话间，老师拿着点名册走进来，目光在第三排的他们停顿了两秒，无奈地摇了摇头。

　　全班都知道，这俩活祖宗看似天天掐架，实则谁也没离过谁。

　　窗外的风卷着槐叶轻轻晃悠，碎金似的光斑便在两人摊开的课本上，打着旋儿地跳来跳去，像藏了串没忍住的轻笑。

　　林野用胳膊肘撞了撞江熠的胳膊：“喂，这道题步骤借我抄抄。”

　　江熠没说话，只是把练习册往中间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