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回来了，还真有点想你们了。”江夏看着摆好的食材，感慨道。
西瓜梨蹲在厨房门口，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玻璃门。
江熠切菜时刀背碰了案板，它耳朵尖立刻抖了抖。
林野往锅里撒花椒，它就支起前爪，仿佛在数有没有多放一粒。
直到江夏把最后一盘茼蒿摆上桌，它才跳下架子，绕着众人脚边蹭了两圈，像是在盖章验收：虽然过程潦草，但结果勉强合格。
西瓜梨大概是觉得验收完毕，踱到餐桌旁，后腿一蹬跳上旁边的椅子，然后居高临下地盯着在中间放着的锅里翻腾的红浪。
江熠把最后一碟配料放过来时，林野已经开了酒。
“果泥的，大姐你能喝么？”
“当然，别小看你姐我的酒量了。”江夏一把夺过林野手里的爱酒，然后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
“都尝尝，好喝的，对了，还有鸡尾酒或者低度的红酒……”
“……”
江熠正用漏勺捞着锅里散开的粉丝，闻言动作顿了半秒，抬眼时恰好撞上林野的目光。
怎么说呢，江夏这会儿买的酒，估计他们能喝高了。
“呃，姐…我们就不用了吧…”
“林野！让我开心开心怎么了？！”
“……”
嘤…
江熠把漏勺往锅里一磕，粉丝滑溜溜地缠在勺上，他慢悠悠开口：“不是不让你开心，主要是这酒……”他瞥了眼料理台上那排花花绿绿的瓶子。
“真的能喝高……”
江夏早笑得直拍桌子：“那是你们酒量差！今天这鸡尾酒我来调，度数低得很，跟饮料似的。”说着就拎起瓶青柠味的预调酒，“来，先满上！”
西瓜梨不停地喵喵喵，仿佛也想来一口。
有朝一日要被大姐灌酒的林野，此刻光是想想那场面，后颈的汗毛就先竖了起来，这份明晃晃的“难逃一劫”，让他现在就忍不住想回房间。
三人围着餐桌坐下时，氤氲的热气已经漫上了脸。
林野刚坐下，就惦念着旁边的西瓜梨，夹了块刚被清水涮好的鸡胸肉在碗里晾着，又挑了片去了刺的鲈鱼，细心撕成小条。
“说起来，你在国外那阵子，是不是真跟传闻里似的，见天儿跟投资人喝咖啡？”林野给西瓜梨放好粮，就往锅里下了半盘鲜鸭血，红油裹着气泡漫上来，他用筷子轻轻拨开浮沫，“暑假听我爸说，有个欧洲基金想挖你过去，给的条件能在伦敦买半套房。”
江夏正给林野续酒，闻言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开会开到后半夜，对方非要拉着去酒吧谈条款而已。”她指尖敲了敲杯沿，“那些人精得很，酒桌上说的‘再想想’，转头就能把报价砍掉三成。还是国内好，火锅里涮着肉谈事，实在。”
林野刚喂完西瓜梨一小块鸡胸肉，接话道：“也对，上个月我妈跟你叔叔阿姨视频，说在瑞士雪山下喝热红酒，旁边桌就是俩法国人在谈生意，比划得比手舞足蹈还夸张。”
“他们四个现在快成专业驴友了。”江熠挑眉，难得地笑了，“前阵子看阿姨发朋友圈，在冰岛看极光，你爸裹着军大衣举着自拍杆，冻得鼻尖通红还笑。”
林野乐了：“别提了，我妈说本来想在罗马多待两天，结果叔叔非要去那不勒斯吃披萨，说‘比电影里拍的香’，四个人租了个小车，导航导到小巷子里差点出不来。”他夹起一片烫好的毛肚，“不过也奇了，我妈跟阿姨以前总说怕坐飞机，现在倒好，横跨大西洋跟逛菜市场似的，还问我秘鲁的玛卡酒是不是真有那么神——估计是被你爸那套‘养生旅行’论洗脑了。”
江夏听得眼睛发亮，往锅里丢了把茼蒿：“等开春我陪他们去趟日本，京都的樱花配清酒，爸肯定喜欢。”
“江叔那酒量，怕是半杯清酒就得脸红到脖子根。”
林野往她碗里舀了勺红油汤底。
锅里的茼蒿渐渐软了，吸足了汤汁的鲜香。
“明天还要上课。”江熠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夏，又看看手边被她推过来的酒。
江夏挥了挥手。
“有你们大姐在，弟弟们放心！”
林野：……
江熠：……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多少点上课？
林野撇撇嘴，瞅了瞅旁边的酒，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咦？哪里不太对，再尝口。
他举着杯子对着灯光看了看——酒液明明还是粉嫩嫩的，气泡在杯壁上炸开的样子也和刚才没差，可那股子清甜味里，怎么混了点像被太阳晒过的果皮味？
“不对啊姐，”他把杯子往江夏面前推了推，“你这酒是不是调错了？刚才喝着像青柠汽水，这会儿怎么有点……苦？”
江夏刚夹了片黄喉，闻言凑过去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眉头也皱起来：“奇了，我明明按比例调的……”
她忽然一拍脑门，“哦！刚才拿错糖浆了！那瓶是上次做柠檬酱剩下的，放了快半个月，估计有点发酵了。”
“……”
林野的心瞬间死了。
江熠挑了挑眉：“试毒的感觉怎么样？”
林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薄唇轻启：“再吵你喝。”
桌布垂落的阴影里，西瓜梨正抱着块林野丢下去的素肉啃得欢，粉嫩嫩的舌头卷着豆制品，小爪子还护着剩下的半块，活像护着宝贝的小兽。
啃够了素的，它就颠颠跑到林野脚边，用尾巴尖勾他的裤管，喉咙里发出黏糊糊的撒娇声，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肥牛卷。
要是林野只顾着说话没留意，它又会转去蹭江熠的鞋，爪子扒着他的裤腿往上抬，鼻尖还轻轻嗅着，分明是想换点荤腥尝尝。
锅里的汤沸了又沸，从红艳艳的红油煮到渐渐清亮，最后连茼蒿梗都捞不出几根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
窗外的夜深得像块浸了墨的绒布，偶尔有晚归的车灯划过窗沿，衬得屋里的暖光越发绵密。
江夏打了个哈欠，手撑着桌面起身时，带倒了椅腿边的空酒瓶，“哐当”一声惊得西瓜梨炸了毛，叼着刚拿到的无料牛肉蹿到沙发底下，逗得三人笑作一团。
“不行了，要喝死了…”
又是汤又是酒的，还吃了那么多大鱼大肉，林野撑得肚子都圆了，感觉再动一下就要炸开。
江熠也没强到哪儿去，被江夏一个劲儿地劝着吃喝，早就微醺了，眼神都有点发飘。
江夏看着他们醉的醉，撑的撑，负罪感瞬间上来了，于是承包了搞卫生的任务。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在这儿耗着了，”她摆摆手，“我来收拾，你们上楼洗个澡，赶紧歇着去。”
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空盘子，开始往厨房端。
西瓜梨吃撑后，要开始它的绝活了，从桌低下探头就扒着林野的裤脚。
“喵——”
是拉长了音的猫叫。
“干嘛啊…”林野弯腰就把它抱起来，举在面前看着它。
西瓜梨的尾巴晃地欢快，被他抱起来又没声儿了。
林野脸颊泛着层薄红，像被灶上的热气蒸透了，连耳尖都染着点粉。
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这么个状态，还抱着猫往江熠那边挪。
“江熠，你看着西瓜梨，我——”
他话还没说完，江熠已经从他手里把西瓜梨接过来，放到地上。接着回过身，拉着他就往楼上走。
说江熠醉了吧，但是这人走路好稳，说没有吧，这人又脸红。
楼梯转角的月光忽明忽暗，江熠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贴在林野脚边晃。
林野低头看了眼交握的手——江熠的指节比他长些，掌心带着热气，虎口处还有道细小的旧疤，是小时候替他抢回被邻家小孩抢走的漫画书时，被墙角铁丝划破的。
他忽然觉得手腕有点烫，想挣开，指尖却不经意蹭过对方的掌心，像触到团暖烘烘的棉絮，竟没舍得用力。
到二楼平台时，林野脚下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倒，肩颈却撞进个温热的胸膛里，带着淡淡的酒香。
江熠伸手揽住他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刚好稳住他晃悠的身子。
“站好。”江熠的声音有些沙哑，呼吸扫过林野的耳廓，带着点痒。
林野懵了一下，听话站稳了。
打记事起，他俩就像一根藤上的两个瓜，总爱针锋相对。
却又比谁都护着对方。
他们像两只互相啄毛的小兽，明明刚才还瞪着眼较劲，转脸就能背地里和好一起长大。
无数次较劲，又无数次和好。
比起是冤家。
他们现在的身份，更像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就像两棵长在一块的树，根系在土里缠缠绕绕，枝叶在风里撞撞碰碰，看着像是互相碍着生长，却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枝丫纠缠在一起，谁也不打扰谁。
至于为什么会混成小时候谁也看不惯谁的问题，林野不记得了。
他差点忘记了，除了爸妈以外，江家也是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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