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十一月的雨裹着寒气，敲在教室的玻璃窗上。陈阳把相机放在暖气片上烘着，镜头上的水雾慢慢散开，露出里面刚拍的画面：林默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指尖悬在一本《嫌疑人X的献身》上，苏晓冉的手从另一侧伸过来，两人的指腹在书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两片落在一起的雪花。

这是期中考试前的第七天，图书馆成了“避难所”。王浩趴在桌子上，对着物理题册哀嚎：“这抛物线怎么比投篮还难算？”赵磊坐在他对面，红笔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把小球看成质点……”话没说完，被王浩抢过笔，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个丑兮兮的小人，举着篮球扣向抛物线。

陈阳举着相机，拍下赵磊瞪王浩的瞬间——他的眉毛拧成疙瘩，嘴角却憋着笑。闪光灯亮起时，王浩手忙脚乱地把草稿纸揉成球，赵磊眼疾手快地抢过来，展开铺平，在小人旁边补了个投篮框。

“画得比你投篮准。”赵磊把草稿纸推给他，语气硬邦邦的，却在王浩傻笑时，悄悄把自己的物理笔记往他那边挪了挪。

苏晓冉的生物笔记是全班最工整的。她的字迹娟秀，每页边缘都画着小小的植物标本——银杏叶、枫叶、还有上周从操场捡的桂花。林默借她的笔记时，总在最后一页发现新的标本，旁边用铅笔写着植物的学名，像藏着的小秘密。

“这个‘含羞草’画得像你。”林默指着笔记上的标本，声音很轻。苏晓冉的脸瞬间红了，指尖捏着笔帽，低头小声说：“它碰到东西会卷起来……我也会。”

林默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片压平的银杏叶，夹进她的笔记：“这个不会卷。”叶脉在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像张展开的网。

陈阳躲在书架后，拍下他们低头看银杏叶的侧影。苏晓冉的睫毛很长，林默的手指轻轻搭在笔记边缘，两人的影子在书页上叠在一起，像两片挨得很近的叶子。

期中考试前一天，苏晓冉突然发起高烧。她趴在桌子上，脸烧得通红，手里还攥着生物复习提纲。陈阳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赶紧去找李老师。等她带着校医回来时，看见林默站在苏晓冉桌前，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她手边，里面是刚泡好的姜茶——他早上从家里带的，本来想自己喝。

“校医说让她回家休息。”陈阳轻声说。林默点点头，弯腰拿起苏晓冉的书包，又把她的复习提纲叠好放进去，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王浩和赵磊也跑了过来。王浩挠着头：“要不……我送她去校门口？”赵磊没说话，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往苏晓冉肩上披——他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比苏晓冉的校服厚很多。

“穿上，别着凉。”赵磊的声音有点不自然，眼睛盯着地面，却在苏晓冉抬头说“谢谢”时，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陈阳举着相机，拍下苏晓冉裹着赵磊外套的背影——外套太长，盖住了她的手，像只被裹在毯子里的小猫。林默背着她的书包跟在后面，王浩跑前跑后地喊“慢点走”，赵磊走在最后，手插在裤兜里，步伐却放得很慢。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苏晓冉的座位空着。王浩把自己的生物笔记抄了一份，字迹歪歪扭扭，却在每一页都画了个笑脸；赵磊在她的物理题册上，把易错点用红笔标出来，旁边写着“等你回来讲”；林默在她的笔记本里，夹了片新的银杏叶，这次旁边写着：“考试不急，先好起来。”

陈阳把这些都拍了下来，存在相机的最后一格胶片里。她想，等苏晓冉回来，把这些照片给她看，她一定会知道，有很多人在偷偷惦记她。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里钻出来，给教室镀上一层金边。王浩趴在桌子上，终于把物理题算出来了，举着草稿纸喊“磊哥快看”；赵磊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得老高；林默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推理小说，阳光落在他的书页上，像撒了把金粉。

陈阳把相机里的胶片取出来，放进铁盒。铁盒里的照片已经堆得很厚了，从军训的迷彩到运动会的号码布，从月考的草稿纸到雨天的姜茶，每一张都带着温度。

她忽然想起苏晓冉笔记里的含羞草，其实卷起来的时候，也是在偷偷保护自己吧？而他们这些人，就像阳光和雨水，慢慢让她愿意展开叶子，露出里面的嫩绿色。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哗哗响，有一片飘进教室，落在陈阳的相机上。她笑着把叶子夹进相册，在空白页写下：“冬天来了，但我们好像越来越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