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

正月的雪化得很慢，屋檐上的冰棱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敲出嗒嗒的响。陈阳踩着湿漉漉的台阶，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时，看见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人——林默面前摊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苏晓冉的生物笔记摊在旁边，页脚夹着片干枯的桂花，是去年艺术节时别在兔子挂件上的那朵。

“你俩来得真早。”陈阳把相机放在桌上，镜头对着窗外的雪，“王浩说他打完球就来，赵磊……”

“在楼下。”林默抬头，往窗外瞥了眼，“刚看见他帮管理员搬书。”

苏晓冉的笔顿了顿，在笔记上画了个小小的雪人：“我妈说，今天要下春雪。”话音刚落，窗外的雪花就飘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像撒了把盐。

没过多久，王浩顶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篮球服外面套着件鼓鼓囊囊的棉袄，头发上还沾着雪粒：“冻死我了！刚跟初三的打了场球，赢了！”他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磊哥让我带的，说这是寒假作业的重点。”

笔记本上是赵磊的字迹，物理公式旁边画着小箭头，标着“王浩这里容易错”。陈阳举着相机，拍下王浩捧着笔记本傻笑的样子，他的手指在“重点”两个字上反复蹭，像在摸宝贝。

赵磊进来时，手里抱着一摞书，额角沁着汗。他把书放在还书处，走到桌前，把一个保温杯往苏晓冉面前推了推：“热的，姜茶。”又把另一杯递给陈阳，“你上次说喜欢蜂蜜味的。”最后把林默的保温杯倒满热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谢啦磊哥！”王浩伸手就要抢赵磊手里的面包，被一巴掌拍开，“洗手去，一身汗味。”

陈阳看着他们闹，镜头悄悄转向林默——他正帮苏晓冉把笔记里的桂花取出来，夹进《福尔摩斯》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花瓣。苏晓冉的耳朵红了，低头假装看题，笔尖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侦探帽。

下午的雪越下越大，图书馆提前闭馆。五个人踩着雪往家走，王浩提议去他家煮火锅，“我妈买了羊肉卷！”赵磊白他一眼：“作业写完了？”脚步却跟着拐向王浩家的方向。

王浩家的客厅被他们闹得像战场。王浩妈妈端来一筐菜，笑着说“多吃点”；赵磊负责调蘸料，放了双倍蒜泥，被王浩嫌弃“臭死了”；林默帮苏晓冉剥虾，虾壳堆得整整齐齐；陈阳举着相机，拍下锅里翻滚的红油，蒸汽把镜头熏得模糊，却刚好留住赵磊给王浩夹菜的瞬间——他嘴上骂着“少吃点”，筷子却往王浩碗里塞了最大的那块羊肉。

火锅吃到一半，苏晓冉突然说：“我报了市里的钢琴比赛。”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客厅静了两秒。王浩嘴里的羊肉差点喷出来：“真的？啥时候？我去给你加油！”赵磊皱了皱眉：“别紧张，跟平时练的一样。”林默从书包里掏出张乐谱：“我找了首新曲子，你试试？”是《卡农》的简易版，页边写着“节奏慢，适合你”。

陈阳按下快门，拍下苏晓冉捧着乐谱的手，指腹在“卡农”两个字上轻轻打圈，窗外的雪落在玻璃上，像层薄薄的纱。

寒假最后一天，他们约好去学校旁边的文具店。王浩买了新的篮球护腕，印着“加油”两个字；赵磊挑了本物理竞赛题，封面被他摸得发皱；苏晓冉选了本钢琴练习册，夹着张林默写的便签；林默的书篮里多了本《天体演化简史》，是陈阳推荐的；陈阳的相机里，多了张五个人挤在文具店镜子前的自拍——王浩踮着脚比耶，赵磊半张脸被王浩挡住，苏晓冉的辫子蹭着林默的肩膀，陈阳举着相机，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离店时，王浩突然想起什么，往赵磊手里塞了张纸条：“我妈说，你爸下周要来学校？”赵磊的手猛地攥紧纸条，脸色沉了沉，没说话，转身就走。王浩愣在原地，挠着头问林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他一会儿就好了。”

陈阳看着赵磊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忽然想起上次艺术节，赵磊笑场后，她在后台看见他偷偷给家里打电话，语气硬邦邦的，挂了电话却对着墙愣了很久。她摸了摸相机，镜头里还留着赵磊帮苏晓冉戴围巾的画面，围巾是他自己的，灰色的，带着点羊毛的粗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