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

放学铃声在走廊里荡开轻快的回音。学生们背着书包往外涌，带起一阵少年人特有的喧闹。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高泰明斜倚着树干，指尖转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他眼尾微挑，扫过涌出校门的人群，最终落在那个走得极慢的身影上。

陆清绾领口别着的那枚小巧的珍珠别针——那是哥哥陆允川上周在拍卖会拍下的，说衬她的肤色。手里攥着本厚厚的笔记本，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她走几步就会轻轻顿一下，像是在调整呼吸，偶尔抬手按按胸口，喉间溢出极轻的咳嗽声。

“走这么慢，属蜗牛的？”高泰明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地哼了声，却还是抬脚往她那边走了两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又咳了？早上让你多穿点，偏不听。”

陆清绾抬头时，阳光正落在她睫毛上，泛着层绒绒的金光。她轻轻摇头，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线：“不冷，就是风有点呛。”书包带勒着她的肩膀。

“思思她们呢？”她转移话题，目光扫过周围。

“被建鹏拉去看篮球赛了，说什么‘实战演练魔法’。”高泰明嗤笑一声，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扉页上是陆清绾清秀的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月亮图案——那是她画给楚惟的，说“这样你就知道哪本是我的笔记啦”。他顿了顿，又道：“陆大哥今天来接你？”

“嗯，说好了在校门口等。”陆清绾点头时，看见不远处黑色的宾利缓缓停下。陆允川从车上下来，西装袖口挽着，露出手腕上的名表，快步走过来时，目光先落在她的脸色上，眉头微蹙：“绾绾，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手怎么这么凉？”

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过来。陆清绾摇摇头，反手回握了他一下：“没事的哥哥，就是刚放学有点累。”她侧了侧身，让陆允川看见高泰明，“高泰明也在这儿。”

高泰明把笔记本递回去：“陆大哥。”他和陆清绾在国外治疗时就认识，那时陆清绾总一个人坐在病房的窗边，手里攥着块月亮石发呆，他还笑过她“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直到有次她半夜咳得厉害，他跑遍医院帮她找温水，才知道这“瓷娃娃”骨子里藏着股韧劲——哪怕咳得眼泪直流，也会对护士说“我没事，不麻烦你们”。

“那我先跟哥哥回去啦。”陆清绾对高泰明挥挥手，转身跟着陆允川上车时，脚步高泰明看着车子驶远，才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糖棍上的糖渍在阳光下泛着光——刚才陆清绾笑的时候，眼里像落了片月光，软得让他想起她病房窗台上那枚总在夜里发光的月亮石。

车子驶进陆家庄园时，天已经擦黑了。管家张叔候在门口，接过陆清绾的书包时轻声说：“小姐，先生让厨房炖了冰糖雪梨，温在瓷盅里呢。”

“谢谢张叔。”陆清绾点点头，脚步轻缓地走上旋转楼梯。她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推开门时，首先看见的不是窗外的玉兰树，而是在书桌前的那个小身影——

少年穿着月白长袍，银灰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发尾垂落在椅背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书，书页上印着人类世界的星空图，指尖轻轻点在“月球”的位置，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月光气息，正是楚惟。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间染上暖意，像冰封的湖面融了春雪。

“你回来啦。”楚惟站起身，话音未落，便见陆清绾身子晃了晃，他立刻飞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他的指尖带着月光的暖意，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时，眉头微蹙，“又头晕了？今天在学校是不是累着了？”

陆清绾靠在他身上，轻轻喘了口气，才摇摇头：“没有，就是走回来的时候风有点大。”她抬起头，看着楚惟近在咫尺的脸，笑了笑，“你怎么还在看书？不是说让你别等我，先休息吗？”

“等你才不算等。”楚惟转身从书桌上端过一杯温水——杯子是他用魔法温着的，温度刚好。“先喝点水，你先缓口气。”

陆清绾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心里也跟着暖了。她和楚惟缔结契约是在三年前，那时她在国外的病房里，对着那枚从父母遗物中找到的月亮石小声说“如果能有人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月光突然亮了起来，楚惟就从石里走了出来。

他说他是从月亮中诞生的仙子，是她的气息唤醒了他。他们缔结契约时，月光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极淡的月亮印记，只有楚惟能看见——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除了彼此，没人知道。

“今天在学校见到思思和高泰明了。”陆清绾小口喝着水，轻声说，“思思还拉着我看她新买的发夹，说下次要带我去逛文具店。高泰明……还是老样子，嘴上不饶人，却会帮我拿笔记本。”

楚惟蹲在她面前，托着下巴听她说话，银灰色的长发垂落在她手背上，像柔软的丝绸。“那你开心吗？”他问，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手背，用魔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气，“和他们在一起，是不是比一个人待着好？”

“嗯。”陆清绾用力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就是……今天高泰明提魔法了，还差点让思思他们露馅。我当时好紧张，怕他们发现你。”

“别怕。”楚惟笑了，眼眸里闪过一丝自信的光，“我的魔法能隐匿气息，就算是仙境的大仙子来了，不仔细查也发现不了。而且……”他顿了顿，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符印，淡蓝色的月光在他指尖流转，“如果真有人想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他的魔法很强，陆清绾是知道的。有次她半夜发烧，陆允川还在公司开会，是楚惟用魔法暂时稳住了她的体温，还悄无声息地通知了家庭医生。他总说“我是你的契约仙子，保护你是应该的”，可陆清绾知道，那不止是契约——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又满是温柔。

“对了，”陆清绾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纸，“今天美术课画星空，我画了月亮，你看像不像？”

画纸上，月亮被涂成了淡淡的鹅黄色，周围点着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楚惟接过画纸，仔细看了看，认真地说：“像，比真正的月亮还好看。”他抬手用魔法在画纸上轻轻一点，画中的月亮突然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在房间里闪烁，像真的月亮落进了画里。

陆清绾惊讶地睁大眼睛：“哇，好漂亮！”

楚惟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把画纸贴在书桌前的墙上，月光透过画纸洒下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些。“等你身体好点，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月之森林。”他轻声说，“那里的月亮永远不会落山，还有会发光的花，风一吹，就像星星在跳舞。”

陆清绾点点头，没说话。她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医生说她很难跨过十八岁的门槛，可看着楚惟期待的眼神，她不想让他失望。

这时，敲门声响起，陆允川的声音传来：“绾绾，梨汤温好了，我让张叔送上来？”

“不用啦哥哥，我自己下去拿就好。”陆清绾连忙应道，对楚惟眨眨眼，“你快躲起来呀。”

楚惟点点头，化作一道白光，隐入了书桌抽屉里的月亮石中。陆清绾把月亮石放进抽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陆允川手里拿着件厚披肩，轻轻披在她肩上：“夜里凉，别冻着。”他看着妹妹眼底的笑意，愣了愣，随即笑了，“今天在学校很开心？”

“嗯！”陆清绾点头，“重新遇见思思了。”

陆允川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开心就好。”

下楼的时候，陆清绾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间，抽屉里的月亮石应该正散发着淡淡的光吧。她轻轻抿了抿唇，心里想着——楚惟，谢谢你。就算只能活到十八岁，有你陪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房间里，抽屉里的月亮石微微发烫，楚惟看着墙上那幅发光的星空画，轻声说：“绾绾，我会让你看到月之森林的，一定。”月光从石缝里漏出来，在画纸上的月亮旁，悄悄又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