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汐绯，情公主

汐毒府的雾总带着淡紫色，缠在琉璃瓦上，像化不开的愁。毒夕绯坐在镜前，指尖捻着那只银镯——是她送陆清绾的那只，葬礼后楚惟还给她的，说“清绾一直戴着，直到最后”。镯身上嵌的紫宝石沾了点细碎的灰尘，她用指腹轻轻擦着，动作慢得像在数时光的纹路。

镜里映出她半张藏在面具后的脸。以前她总嫌这张脸被毒素蚀得难看，戴面具是为了挡，可此刻看着镜中模糊的轮廓，却忽然想起陆清绾接过银镯时的样子：她坐在露台的藤椅上，阳光落在她发梢，接过镯子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笑说“夕绯姐姐，这镯子真好看”。那时她还别扭地别过脸，说“不过是些毒藤芯做的，驱蚊虫罢了”，没说这镯子是她挑了三个月的毒丝藤，一点点抽去毒素，又用仙力养了半月才成的——她怕太扎眼，配不上她总是苍白的手腕。

她那时总觉得，人类小姑娘的感谢太轻，轻得像雾。她送银镯，不过是那日见她在露台上被蚊虫咬得皱眉，顺手炼了只；送安神香膏，也只是听说她夜里睡不安稳，随手调了方子。她活了太久，见惯了毒性蚀骨，早忘了“在意”是件需要上心的事。

可葬礼上看到视频里的她，脸色白得像纸，却还记着银镯的用处，记着叫她“姐姐”，毒夕绯忽然觉得喉间发涩。她抬手摘下面具，露出半张被毒素侵蚀的脸——这张脸，她从不轻易示人，连灵犀阁的同僚都少见，可陆清绾接过银镯时，眼里只有欢喜，没有半分惧意。

“傻丫头。”她低低骂了句，声音被雾吞了一半。银镯在指尖转了圈，紫宝石的光落在镜上，映出她眼底的红。她总说人类脆弱又麻烦，可陆清绾是第一个接过她礼物时，没问“会不会有毒”的人；是第一个叫她“姐姐”时，眼里没有惧意的人。她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那银镯除了驱蚊虫，还能挡些小病痛——她早用仙力在镯身刻了安神的符文，只是没说。

池水里映出她的倒影，雾缠在发间，像化不开的愁。她总说毒是无情物，可这枚银镯上留的温度，却比毒更磨人。

她起身将银镯放进玉盒，藏在梳妆台最深处。转身时瞥见窗台上那盆月见花——是楚惟送来的，说“清绾喜欢，汐毒府的雾重，我用仙力护着，能开些日子”。

花瓣上沾着雾珠，颤巍巍的，像她视频里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毒夕绯抬手凝出一缕淡绿的仙力，轻轻落在花瓣上，没让雾气伤了它。

“罢了。”她轻声说，“便替你护着这花吧。”

至少花开时，也算你还在这雾里留过痕迹。

情语塔

情语塔的糖罐堆得像座小山，红的、粉的、透明的，在星光下闪着甜光。可艾珍坐在糖堆里，手里捏着颗没拆纸的长岁糖，眼泪“啪嗒”掉在糖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塔顶上的情语钟不知被风撞了下，“叮咚”一声，轻得像叹息，却让她鼻子更酸了。

她是掌管情绪的公主，本该看透悲欢，可自清绾走后，塔里的情绪糖总是黄色的——是难过的颜色。她把脸埋在爱心抱枕里，抱枕上还沾着点糖霜，是上次去清绾家时，她喂她吃糖时蹭上的。那时清绾笑眼弯弯地说“情公主，你的糖真甜，比人类世界的水果糖还甜”，她当时得意地晃着糖罐，说“那是！这是用快乐情绪做的，吃了会开心一整年”，可她没说，那颗长岁糖里，她偷偷掺了“平安”的情绪——她想让她好好的。

她手里捏着颗没拆纸的长岁糖——是她送陆清绾的那种，粉粉的，甜得能让人笑起来。

葬礼上相机亮起来时，她本想笑的，想对屏幕里的人挥手说“清绾我又做了新糖”，可听到她软乎乎地说“情公主的长岁糖，吃一颗能开心好久”时，眼泪“啪嗒”就掉在了糖纸上。

她想起送糖那天，陆清绾坐在藤椅上，接过糖罐时眼睛亮晶晶的，说“情公主你做的糖真甜”，那时她踮脚捏了捏她的脸，说“那你要天天吃，天天开心呀”。她以为“天天”很长，长到她能做满一罐子新糖，长到春天带她来情语塔看糖花，却忘了人类的“天天”，短得像指缝里漏的沙。

视频里她还说“雪停了会有春天”，艾珍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抱枕里。情语塔的春天永远都在，糖花常开，可那个会笑着说“糖甜”的人，却看不到了。

“清绾骗人。”她闷闷地说，眼泪把抱枕浸湿了一小块，“你说吃了糖会开心，可我吃了好多，还是不开心。”

窗外的情语花轻轻晃了晃，像谁在拍她的背。艾珍抬起头，看见桌上的水晶球——是她用来存情绪的，里面本该闪着粉色的欢喜光，此刻却飘着淡淡的蓝，是难过的颜色。

她忽然爬起来，翻出个空糖罐，往里面装长岁糖，一颗、两颗、三颗，装得满满的，连盖子都快盖不上了。

“我要把糖罐装满。”她对着水晶球说，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很认真，“等春天来了，我就去人类世界的暖房，把糖埋在花下。”

“你说过的，记得你，就好像你还在。”她捏着糖罐，眼泪又掉了下来，却轻轻笑了，“那你闻到糖味，要记得来吃呀。”

情语塔的风从窗里飘进来，吹得糖纸沙沙响，像谁在轻声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