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钟的指针总在无声游走,青铜钟摆轻晃,荡开层层叠叠的时间虚影。时希站在钟芯旁,指尖轻触着星砂时表——那是她送陆清绾的那只,葬礼后楚惟归还给她,说“清绾夜里总把它放在枕边”。表盘里的星砂依旧细碎闪烁,却再映不出那个靠在床头转着时表笑的身影。
她曾无数次拨动时间的指针,看惯了生离死别,以为早已能以旁观者的冷静面对所有结局。可那日墓园里,楚惟点开视频,听到陆清绾软声说“时希姐姐,星砂时表放在枕头边,夜里睡不着就转一转,像时间长河里的星子”时,她腕间的时表忽然微微发烫,像是被谁的体温焐过。
她想起送时表那天,陆清绾坐在露台的藤椅上,阳光透过薄云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接过时表时指尖轻轻颤了颤,却还是笑着说“谢谢时希姐姐,它好漂亮”。那时她望着她腕间淡青的血管,心里竟闪过一丝妄念——若能为她凝滞时间,让她多看看这人间的春天,该多好。可时间从不由人,她是时间的守护者,终究只能看着她的生命像指间沙,一点点漏向终点。
钟摆又晃了一下,带起一阵微冷的风。时希将星砂时表贴在胸口,那里的仙力随着钟摆的节奏轻跳,带着种陌生的钝痛。她想起视频里陆清绾说“雪停了会有春天”,忽然抬手拨转了钟芯旁的刻度——不是为了回溯,只是想看看未来的某个春日:暖房的月见花开了,阳光落在花瓣上,像她生前喜欢的那样。
“傻丫头。”她轻声叹,指尖划过表盘,仙力在她掌心聚成一小团光。她曾以为时间无情,此刻才懂,有些牵挂会藏在时间的缝隙里,比星砂更久,比钟摆更沉。她将时表轻轻放在钟座上,转身走向钟外,青铜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门隙间漏出的光,像谁悄悄留下的念想。
花海潮花圣殿
花海潮的花瓣总在无风自动,粉白的、浅紫的,落满花圣殿的石阶,空气中飘着浓得化不开的花香。灵公主坐在花藤缠绕的石凳上,指尖凝出一朵小小的绿萼梅,花瓣却在她掌心轻轻颤抖,转瞬便化作了细碎的光——她的心还被囚在金笼子里,仙力总难聚稳,连一朵花也留不住太久。
就像她每次去见陆清绾,也总待不久。
那时她总借着“送花”的由头去陆家庄园,每次都只敢站在露台外看一眼:看她靠在藤椅上翻书,看她捧着相机拍天上的云,看她咳得弯了腰,却还是对闻声赶来的哥哥笑说“我没事”。有一次陆清绾发现了她,隔着花丛朝她招手,声音软乎乎的:“灵公主,进来坐呀。”她却只能摇头,笑着往后退,说“花海潮还有事要忙”——她怕自己心脉的枷锁漏出,惊着她,更怕她看出自己眼底的心疼,替她难过。
那日墓园里,视频里的陆清绾说“灵公主送的昙花,楚惟移到暖房了,开了一夜,真好看”时,她攥着花藤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想起送昙花那天,特意用仙力催了它一夜,就为了让它在她醒来时正好绽放;想起她曾偷偷对昙花许愿,愿它能替自己多陪陪她——可昙花花期短,她的陪伴也短,终究没能等到她看够春天的花。
花瓣又落了一片,沾在她的发间。灵公主抬手将那片花瓣拈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看着它飘向远处的花海。她的心还在囚笼里,可她知道,陆清绾一定懂她没说出口的话:懂她每次匆匆离开不是不愿留,懂她送的每一朵花都藏着“愿你安康”的念。
她站起身,走向花圣殿深处的花田,那里种着一片月见花籽——是她让楚惟帮忙从陆家庄园带来的,。她蹲下身,用仅能凝聚的微弱仙力轻轻拂过花土,低声说:“等春天来了,我就守着它们开花。”
哪怕心被囚禁,哪怕仙力微弱,她也要让这片花好好开。这样,等风把花香吹向远方时,就当她还在身边,笑着说“灵公主,花真好看”。
净水湖
净水湖的水,静得能映出云的影子。
水王子立在湖中心的水莲台上,指尖轻触水面,一圈极淡的涟漪散开,又很快归于平静。水底的珊瑚虫收敛了微光,连游过的鱼群都放轻了尾鳍的摆动,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凝滞。
他想起第一次见陆清绾时的模样。
那时两位圣级仙子的交手余波震得湖面发颤,他在湖底梳理水元素,抬眼便看见一道月白色身影坠了下来——月白长裙在水中散开,银白长发飘拂如雾,额间淡蓝的月牙印记在幽暗的水下格外显眼,像枚快熄灭的星子。他游过去时,她已呛得意识模糊,眉头蹙着,唇色泛白,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他将她托出水面,用魔法烘干她湿透的裙摆,指尖擦过她脸颊的水珠时,触到她皮肤微凉,却透着玉般的光泽。她醒来后望着他,声音沙哑地说“谢谢你,水王子”,眼里没有对陌生仙子的惧意,只有劫后余生的轻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那时他只淡淡说了句“下次别再靠近净水湖”,便沉入了湖底,只当是偶然。
第二次见她,是在灵犀阁。
她站在颜爵身后,半张脸藏在折扇的阴影里,裙摆上的星纹随呼吸轻轻闪烁。庞尊在一旁红着脸争执,说“我送了暖流给她驱寒”,她却无奈地解释“我们确实不算熟”,那副被闹得头疼又不忍苛责的样子,竟让他指尖的水纹都晃了晃。后来他说要送她去冰晶宫,庞尊急得跳脚,她却轻轻点头道谢,睫毛垂着,像落了层细雪。
那时他才发现,这人类女孩身上有种奇怪的温柔——被庞尊误伤坠湖,却记着他送的暖流;被当众缠着争执,却只觉得对方“傻气”。连颜爵都忍不住调侃庞尊“特别”,她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又藏着不易察觉的体谅。
第三次,便是清溪峡。
他看到庞尊僵在原地,地上散落着几片淡紫色的衣角,而她的身影已化作光点,随着风一点点散了。颜爵站在一旁,折扇捏得发白;冰公主望着那些光点,指尖凝出的冰花碎了一地。他站在水岸边,看着那片曾映过她惊惶面容的水,忽然觉得,净水湖的水,好像也没那么凉了。
葬礼上,他没靠前,只站在远处的树荫下。楚惟播放视频时,他听见她软乎乎地说“雪停了会有春天”,心里竟莫名空了一块。他与她不过三面之缘,甚至没好好说过几句话,可此刻想起她趴在岸边道谢的样子,想起她在灵犀阁点头时眼里的光,想起清溪峡那些散在风里的光点,指尖竟有些发颤。
湖面的涟漪又散了。水王子抬手,凝出一滴水珠,水珠里映着模糊的光影——是她第一次抬头看他时的模样,眼里有星子,还有点没散去的湿意。
“人类……”他轻声念了句,将水珠轻轻滴回湖面。水珠融入水中,没了痕迹,像她来过又离开的样子。
他转身走向水宫深处,身后的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水底的珊瑚,悄悄亮了些微光。或许等春天来了,净水湖的岸边会开些花吧,像她视频里说的那样。
这样,下次有风吹过湖面时,或许能带着点花香,像她曾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