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有节社团活动课，林砚舟抱着画板刚走到美术室门口，就被班长拦了下来。“砚舟，书法社那边缺个人手，老师让你过去帮帮忙。”班长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是要整理旧字帖，你字写得好，去最合适。”
林砚舟愣了愣。他确实练过几年毛笔字，是爷爷教的，但好久没碰过了。“可是我报的是美术社……”
“就去一节课，帮帮忙嘛。”班长拍了拍他的肩，“听说沈知珩也在书法社，你们正好作伴。”
提到沈知珩，林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书法社在教学楼顶楼的活动室，推开门时，墨香扑面而来，比图书馆的旧书味更沉，混着点松烟的清苦。沈知珩正坐在靠窗的桌前，手里握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木格窗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安静的水墨画。
“你来了。”沈知珩抬头看见他，停下笔，墨汁在笔尖坠着个小墨点，“老师说你会来。”
活动室里还有几个同学，都在低头整理字帖，听见动静，有人抬头笑了笑：“这就是林砚舟吧？久仰大名，上次看你黑板报上写的字，特别漂亮。”
林砚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很久没写了，手生。”
“正好，”沈知珩往旁边挪了挪凳子，腾出半张桌子，“这里有空白宣纸，试试？”
桌上摆着块砚台，正是他上次从美术室取走的那块端砚，旁边还放着一锭徽墨，墨身上刻着“松烟”二字。林砚舟坐下时，衣袖不小心扫过砚台边缘，带起一点墨香，和沈知珩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莫名让人安心。
他拿起一支兼毫笔，蘸了点清水在砚台上磨了磨——这是爷爷教的规矩，写字前要先润笔，就像说话前要先定神。沈知珩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是自己的笔也停了，指尖在宣纸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数格子。
林砚舟深吸一口气，蘸了墨，提笔写下“清风”二字。他练的是楷书，笔画端正，却带着点少年人的清劲，像初春抽条的新竹。
“比我想的好。”沈知珩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收笔再稳一点就更好了。”他伸手过来，握住林砚舟的手腕，轻轻往上一提，“你看，这样收尾，就像水流到尽头，要留一点余韵。”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墨汁的微凉，力道却很轻，像怕弄疼了林砚舟。林砚舟的手腕被他握着，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能盯着宣纸上那两个字，看沈知珩的指尖划过“风”字的最后一笔，留下道纤细的墨痕。
“谢、谢谢。”林砚舟的声音有点抖，等沈知珩松开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沈知珩没说话，低头继续写自己的字。他写的是行书，笔锋流畅，像山间的溪流，“知珩”两个字落在纸上，带着种玉石般的温润，和他的人一样。
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蝉鸣缠在一起。林砚舟偷偷看沈知珩写字，发现他握笔的姿势很特别，食指微微翘起，像只停在枝头的鸟。他想起自己爷爷说过，握笔姿势藏着人的性子，沈知珩这样的，大概是外紧内松，看着冷淡，心里却软。
整理字帖时，林砚舟在最底下翻出一本线装的旧帖，封皮都磨破了，上面写着“柳体入门”。他刚想翻开，就被沈知珩按住了手：“这是我爷爷年轻时的字帖，纸脆，小心点翻。”
他的指尖落在林砚舟的手背上，轻轻一按，像片羽毛扫过。林砚舟赶紧松开手，看着沈知珩小心翼翼地把字帖捧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我爷爷说，练字和做人一样，急不得，要慢慢磨。”
“你爷爷好像很厉害。”林砚舟说。
“他以前是中学的语文老师，教书法的。”沈知珩的嘴角弯了弯，是很淡的笑意，却比平时生动多了，“他总说，好字是墨泡出来的，好人是时间磨出来的。”
林砚舟忽然想起自己的爷爷，每次教他写字，都会把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写“砚”字，说这字看着沉，其实藏着光。他看着沈知珩手里的旧帖，忽然觉得，他们的爷爷，好像认识似的。
社团活动结束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沈知珩把那本旧帖放进樟木箱里，又往箱角塞了袋樟脑丸：“这样能防潮。”
林砚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说：“周末……要不要去我家？我爷爷有很多老墨，他说可以给我磨墨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脸“腾”地红了——这话说得太像邀请，而且还是邀请去家里。
沈知珩却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啊。”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正好，我可以带爷爷送我的那锭松烟墨，据说和老砚台很配。”
林砚舟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看着沈知珩锁好活动室的门，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枚玉珩在书包上晃了晃，像颗会发光的星。
走到楼梯口时，正好碰见江叙白他们。江叙白背着书包，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哟，书法社双璧出来了？陆景辞刚还说，找不着你们俩呢。”
陆景辞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本《唐诗选》，看见他们，笑了笑：“苏砚礼的笔记本落书法社了，你们看见没？”
“在桌上，我帮他收起来了。”沈知珩说。
苏砚礼赶紧道谢，推了推眼镜，耳根有点红——他总是丢三落四，多亏陆景辞总记得提醒他。
五个人一起往校门口走，江叙白在前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陆景辞偶尔应两句，苏砚礼跟在旁边听着，林砚舟和沈知珩走在最后，还是隔着半步的距离。
路过宣传栏时，林砚舟看见上面贴了张通知，是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报名。江叙白一下子冲了过去：“我要报100米！沈知珩，你报不报篮球？”
沈知珩摇摇头：“不报。”
“那你报什么？”江叙白不依不饶。
沈知珩的目光落在林砚舟身上，顿了顿，说：“长跑吧。”
林砚舟愣了愣——他记得自己昨天在日记本上写，想报3000米，因为爷爷说过长跑能磨性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风吹过，带来远处食堂的饭菜香。林砚舟低头看着自己和沈知珩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墨香里，悄悄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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