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

秋季运动会的报名通知贴出来没两天，林砚舟就在3000米项目的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名字。落笔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想起沈知珩说要报长跑的话，耳尖悄悄热了起来。

“你真报啊？”江叙白凑过来看，一脸不可思议，“3000米哎，绕操场跑七圈半，累不死也得蜕层皮。”

林砚舟把笔帽扣好，小声说：“爷爷说，长跑能磨性子。”

“你这性子还需要磨？”江叙白撇撇嘴，转头冲正在整理竞赛题目的沈知珩喊，“沈大学神，你们俩这是约好的？一个3000米，一个5000米，打算在跑道上比高低啊？”

沈知珩抬眸，目光掠过林砚舟的脸，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做题，只是握着笔的手指，比平时弯得更紧了些。

从那天起，清晨的操场多了两个身影。

林砚舟起得不算早，六点半到操场时，总能看见沈知珩已经在跑道上了。他穿着灰色的运动服，步伐均匀，晨光在他身后拉出淡金色的线，像给奔跑的身影镶了道边。

“早。”林砚舟把书包放在看台上，拿出水瓶拧开。

沈知珩慢慢停下脚步，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皮肤上，喘着气说：“来了？先做拉伸。”他走到看台下，弯腰压腿时，后颈的线条绷得很紧，像拉满的弓弦。

林砚舟跟着学，手指触到脚尖时，听见沈知珩说：“别太急，循序渐进。”他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后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些。

起初林砚舟跑不了两圈就喘得厉害，肺像个破风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疼。他停下扶着膝盖喘气时，沈知珩总会慢下来等他，递过水瓶，瓶盖已经提前拧松了。

“谢谢。”林砚舟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调整呼吸。”沈知珩看着他，眼神比平时柔和，“用鼻子吸，嘴巴呼，两步一吸，两步一呼。”他边说边比划，手掌虚虚地圈着，像在示范呼吸的节奏。

林砚舟跟着他的节奏调整，果然舒服了些。他抬头时，看见沈知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概也是累了，却还是站在原地等他，没先走。

一周后，林砚舟能跑到四圈了。跑到最后一圈时，腿像灌了铅，眼前有点发黑。他正想停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沈知珩的声音：“跟上我。”

沈知珩放慢了速度，跑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跑着，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盯着我的肩膀。”沈知珩说，“别想还有多少圈，就跟着节奏。”

林砚舟盯着他运动服后背的褶皱，那褶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波浪。他忽然觉得没那么累了，呼吸渐渐跟上沈知珩的节奏，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操场里敲出相同的鼓点。

跑到终点时，林砚舟瘫坐在看台上，胸口剧烈起伏。沈知珩递过来一条毛巾，是干净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擦擦汗。”

林砚舟接过毛巾，刚碰到脸，就听见沈知珩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愣了愣，抬头看见沈知珩指着他的脸：“有灰。”

大概是刚才扶操场边的栏杆蹭到的。林砚舟赶紧用毛巾擦，擦了半天，沈知珩还是看着他笑，伸手过来，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这里，还有点。”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过皮肤时有点痒，像羽毛扫过。林砚舟僵在原地，感觉脸颊的温度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

沈知珩也像是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背到身后，耳根红得比林砚舟还厉害。“我、我去买早饭。”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砚舟坐在看台上，摸着自己被碰过的脸颊，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晨光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他忽然想起沈知珩刚才的笑，比操场上的阳光还要亮。

那天的早自习，林砚舟总忍不住走神。他偷偷看沈知珩，对方正低头做题，侧脸很平静，仿佛早上那个亲昵的动作从没发生过。可林砚舟知道，不是的——沈知珩握笔的手，比平时抖了两下。

课间操时，江叙白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刚才看见沈知珩给你买了豆浆？”

林砚舟点点头，桌上确实放着一杯热豆浆，是他喜欢的甜口。

“啧啧，”江叙白摸着下巴，“你们俩这进度，可以啊。”

“别乱说。”林砚舟瞪他，心里却有点甜。

陆景辞抱着诗词选走过来，看见他们，笑了笑：“下周六的书法展，你们要去吗？听说有柳公权的拓本。”

“书法展？”林砚舟眼睛亮了亮，他爷爷最喜欢柳体。

“去。”沈知珩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林砚舟脸上，“正好，看看拓本里的笔锋。”

陆景辞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找苏砚礼了。苏砚礼正蹲在花坛边，给一株被风吹倒的月季扶土，陆景辞走过去，帮他把歪了的花枝理直，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像幅安静的画。

林砚舟看着他们，又看看身边的沈知珩，忽然觉得，秋天的风里，好像藏着很多秘密。

下午训练时，沈知珩带了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来看，是长跑的技巧笔记，上面画着呼吸节奏的示意图，还有脚步落地的角度标注，比课本上的知识点还详细。

“给你的。”他把笔记本递给林砚舟，“照着练，能轻松点。”

林砚舟接过来，指尖碰到封面，是软皮的，摸起来很舒服。他翻开第一页，看见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循序渐进，如磨砚。”

字迹和沈知珩平时的不一样，更圆润些，像怕吓到人似的。林砚舟忽然想起书法社那本旧帖上的字，也是这样，藏着温柔。

“谢谢。”他把笔记本小心地放进书包，感觉比装了块砚台还沉。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沈知珩忽然说：“周末去你家，我把松烟墨带来了。”

“嗯。”林砚舟点头，脚步轻快了些，“我爷爷说，要教我们磨墨。”

“好。”

风吹过操场边的白杨树，叶子沙沙响。林砚舟看着自己和沈知珩投在地上的影子，这次离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了。他忽然想起爷爷说的，磨墨要慢，要匀，就像感情，急不得，得慢慢熬，才能出最浓的香。

跑道上的晨光，好像已经悄悄钻进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