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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雪长歌篇

相思烬作雪

暮春的雨裹着柳絮扑在脸上,我跪在国公府祠堂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砖缝。祠堂外飘来细碎的议论,像无数根银针扎进耳膜。

“不过是个攀高枝的孤女,也配肖想世子?”

“听说她叔父贪污下狱,这种家世还敢纠缠,真是不知廉耻。”

雨丝顺着屋檐垂落,在地面砸出朵朵水花。我想起三个月前的桃花林,那时枝头新蕊初绽,粉白花瓣落在他玄色箭袖上。他骑着玉雪狮子从林间掠过,惊起满地芳菲,而我正巧被惊马掀翻在地,狼狈地跌进泥水里。

“姑娘可伤着了?”

温润的嗓音惊得我抬头,只见玄衣公子翻身下马,腰间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他伸手时,我看见他袖口绣着金线云纹,那是只有国公府子弟才有的纹饰。指尖触到他掌心温度的刹那,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知那是宿命的丧钟。

后来才知道,他是国公府嫡世子裴砚,而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可每当想起他扶我时眼底转瞬即逝的关切,我便忍不住在他必经之路徘徊。有次撞见他在街角书斋,隔着半开的窗,我望见他执卷诵读的侧影,阳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白玉般的面颊上,美得惊心动魄。

直到某个春日,我在护城河堤看见他与丞相之女并肩而立。少女鬓边金步摇随着笑声轻颤,他低头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披帛,眼角眉梢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那天的柳絮特别多,扑簌簌落进眼里,酸涩得让我几乎站不稳。

“阿阮。”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身时,顾明澈的月白长衫染着玉兰香。他伸手替我拂去肩头落花,指尖微凉:“别再看了,他不值得。”

我垂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顾明澈是户部侍郎之子,也是与我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小时候我被顽童欺负,是他挥着木剑挡在我面前;我生病时,是他翻过高墙送来新鲜的枇杷。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深沉,像深潭倒映着月亮,温柔得让人心慌。

“阿澈,你不懂。”我后退半步,衣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他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解下披风披在我肩上:“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真正让我看清自己可笑之处的,是那场暴雨夜。裴砚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我窗前,墨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往日的矜贵荡然无存:“阿阮,求你帮我。”

原来丞相之女被家中禁足,他需要我帮忙传递书信。我攥着浸透雨水的信笺,看他转身消失在雨幕里,突然想起半月前他生辰,我熬了整夜绣的并蒂莲帕子,终究没敢送出。

顾明澈发现我深夜外出时,我正将信塞进丞相府角门的石缝。他死死扣住我的手腕,素来温和的面容布满阴云:“你还要犯傻到什么时候?!”

“放开我!”我挣扎着,发簪掉落在地,乌发如瀑垂落,“他是我喜欢的人,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他突然将我抵在墙上,呼吸灼热:“值得?你知不知道裴砚为了和丞相联姻,亲自向陛下求的赐婚?你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

我浑身发冷,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这些年自己太过自私。顾明澈伸手想擦去我脸上的雨水,却在触到我脸颊时猛地收回,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你若执意如此,我便护着你。”

叔父获罪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那日我正在绣裴砚托我转交的香囊,突然听到前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等我赶到时,只见官兵将叔父拖出府门,婶娘哭天抢地地扯着我的衣袖:“都是你这扫把星!攀附权贵不成,连累全家!”

我被推倒在地,绣到一半的香囊散落在泥水里。就在这时,顾明澈带着侍卫闯了进来,他将我护在身后,看向官兵的眼神冷若冰霜:“这是我顾家的人,谁敢动?”

后来我才知道,是他连夜求见陛下,以顾家百年清誉为我担保,才让我免于牢狱之灾。他将我安置在顾府别院,每日亲自送来药膳,却从不踏入内室半步。有次我在回廊偶遇他,见他袖口沾着药渍,追问之下才知他为了给我安神,特意去太医院求了秘方。

“阿阮,”他倚着雕花木窗,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若你愿意,明日我便去求娶你。”

我望着他眼底的殷切,喉咙像被丝线缠住:“阿澈,对不起……”

他轻笑出声,笑声却带着几分苦涩:“我早该料到。”转身时,我看见他握在窗棂上的指节泛白,“明日裴砚会去城西码头,听说丞相之女的生辰礼要到了。”

次日我守在码头,看着裴砚焦急地在岸边踱步。忽然间,数十黑衣人从暗处杀出,领头的人举刀刺向他后心。我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锋利的刀刃切入身体的瞬间,我听见裴砚震惊的呼喊。

血顺着指尖滴落,晕开满地桃花。顾明澈的怒吼声由远及近,他挥剑斩杀黑衣人时,衣袂翻飞如蝶。我倒在他怀里,看着裴砚跑过来,却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住,神色复杂地望向顾明澈:“多谢顾公子救命之恩,只是……日后还望顾公子管束好府上的人。”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心脏,我终于看清自己的荒唐。顾明澈抱着我上马时,我听见他压抑的哽咽:“你这个傻子……”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煎熬。顾明澈每日守在床前,为我换药时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有次夜半醒来,见他倚在榻边睡着,月光落在他眼下的乌青上,我才惊觉他竟瘦了许多。

“阿澈,”我轻声唤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睁开眼,眸中情绪翻涌:“因为从七岁那年,你把最后一块糖分给我时,我就知道,这辈子都逃不掉了。”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指腹带着薄茧,“阿阮,忘了裴砚吧,我带你去江南,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栀子,还有……”

他的话被突然闯入的下人打断。那丫鬟面色惊慌:“公子!不好了,裴世子和丞相之女遇刺,现在正在府里求见姑娘!”

我挣扎着起身,却被顾明澈按住:“不许去!”他难得发了脾气,胸口剧烈起伏,“你还要为他赔上性命吗?!”

可当我看到裴砚抱着昏迷的丞相之女站在院中,看我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恳切时,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他去了。那夜,我守在榻前为女子施针,听裴砚讲述遇刺经过,他偶尔看我一眼,目光中似有愧疚。

“阿阮,”他突然开口,“从前是我……”

“世子不必多说。”我打断他,银针精准刺入穴位,“只求世子莫要再利用我。”

回去时,顾明澈站在院中等我。他周身散发着寒意,声音冷得像冰:“好玩吗?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滋味如何?”

我望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阿澈,别这样。”

“我哪样?!”他突然失控,抓住我的肩膀摇晃,“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去讨好那个根本不把你当人的裴砚?!”

我被他晃得头晕,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因为我爱他!就算他不爱我,我也……”

“够了!”他松开手,后退几步,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阮清欢,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那之后,顾明澈开始刻意疏远我。我常常看见他深夜归来,身上带着酒气;有时在花园偶遇,他也只是冷淡行礼便匆匆离去。我想去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自己埋在医书里,钻研药理。

裴砚成亲那日,京城下了场罕见的大雪。我站在顾府角门,看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经过。裴砚骑着高头大马,红袍似火,而轿中的新娘,想必也是艳若桃李。雪落在脸上,竟比泪水还要冰冷。

“姑娘,顾公子请您去书房。”丫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顾明澈伏在案前,手边是散落的药方。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过来试药。”

我走到桌前,看见碗里褐色的汤药:“这是……”

“治你旧伤的。”他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喝吧。”

药汁入口极苦,我强忍着咽下去,却听见他轻笑一声:“苦吗?比这更苦的,你以后还会尝到。”

我望着他陌生的神情,心里泛起不安:“阿澈,你怎么了?”

他猛地站起来,将我抵在书架上,气息灼热:“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看着你为别的男人要死要活,看着你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你问我怎么了?!”他的吻带着近乎惩罚的力度,我挣扎时打翻了药碗,褐色的汁液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那天的血。

“顾明澈!”我用力推开他,“你疯了?!”

他抚着被我打红的脸,突然笑了:“对,我疯了。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疯了。”他转身打开暗格,取出一叠信笺扔在我面前,“看看吧,这是裴砚这些年让你转交的信,你以为真是给丞相之女的?”

我颤抖着展开信纸,入目的却是裴砚母亲病重的消息,还有他与朝中政敌周旋的谋划。每一封信,都在利用我对他的感情。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看?”我声音沙哑。

“因为我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他逼近一步,眼中是近乎疯狂的偏执,“可你没有,你甚至在他成婚后,还想着为他研制避子汤!”

我踉跄后退,撞上书架,医书纷纷坠落:“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为他熬夜刺绣,知道你为他挡刀险些丧命,知道你到现在还对他余情未了!可你呢?你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吗?!”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我想去扶他,却被他挥开:“别碰我!我嫌脏。”他擦去嘴角血迹,眼神冰冷,“明日我便娶尚书之女,你好自为之。”

那夜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翻出珍藏的裴砚画像,看着画中眉眼温润的少年,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原来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而我却甘之如饴。

顾明澈成亲那日,我悄悄离开了京城。走之前,我在他书房留下一封信和一瓶疗伤药。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阿澈,对不起。愿你此生,得偿所愿。”

我辗转去了江南,在山清水秀的小镇开了间医馆。每日采药、行医,日子平淡却安宁。偶尔会想起京城的人和事,想起顾明澈通红的眼眶,想起裴砚冷漠的面容,那些记忆像褪色的画卷,渐渐模糊。

三年后的某个雪夜,我正在医馆煎药,突然有人叩门。开门的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明澈站在风雪中,形容憔悴,昔日的风华尽失。

“阿阮,”他哑着嗓子,“我后悔了。”

我将他扶进屋内,发现他咳血愈发严重。把脉时,指尖触到他腕间的红绳,那是我年少时送他的平安结。

“我和离了。”他靠在榻上,望着屋顶轻笑,“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寻找你,喝了无数的药,却治不好心病。”他伸手想摸我的脸,却在半空无力垂下,“阿阮,我好痛,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心口,又指着腹部,“大夫说,我活不长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早点找我?”

“因为我恨你。”他苦笑,“恨你不爱我,恨我自己放不下你。可当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唯一想见的人,还是你。”

那夜,他在我的怀中停止了呼吸。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终于明白,原来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守候,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处理完顾明澈的后事,我回到京城。国公府门前,白幡随风飘动。路人议论纷纷,说裴砚遭人陷害,满门抄斩。我鬼使神差地来到桃花林,却见一座新坟立在树下,墓碑上刻着“裴砚之墓”。

坟前放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他扶我时我捡到的那块。玉佩旁,是一封未拆封的信,落款是裴砚的字迹:“阿阮亲启。”

展开信纸,墨迹被雨水晕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这些年,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的喜欢达成目的。我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当你为我挡刀时,当我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时,我的心竟会痛。原来,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你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更多的痕迹。我将信和玉佩埋在坟前,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玄衣公子,骑着白马从桃花深处而来,阳光为他镀上金边,美得如梦似幻。

春去秋来,桃花开了又谢。我守着这座孤坟,就像曾经他守着我一样。偶尔会有路人经过,看见一位白衣女子坐在桃树下,对着空气轻声说话,脸上带着温柔又悲伤的笑意。

他们不知道,这里埋葬着两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埋葬着一个女子倾尽一生的爱与遗憾。而那年的雪,终究是落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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