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刚蒙蒙亮，凌清风是被隔壁细微的响动惊醒的。不是练拳的呼喝，也不是翻书的沙沙声，倒像是……有人在轻轻摩挲着什么，带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推开门时，正见梅超风坐在廊下的梳妆台前。朝阳刚漫过海平面，淡金的光落在她发间，却没驱散她周身的沉静。她手里捏着块玉佩，指腹反复划过玉面的纹路，那玉佩是暖白色的，雕着只振翅的雄鹰，边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物件。

“阿姐，醒得这么早？”凌清风走过去，见梅超风指尖停在鹰喙的位置，眼神有些发怔。

梅超风抬眼，把玉佩往袖中藏了藏，才笑道：“睡不着。”

凌清风望着那玉佩，忽然明白了什么。梅超风的指尖在鹰喙上反复摩挲，那力道不像是在摸一件饰物，倒像是在攥着一把没出鞘的刀。

凌清风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咬碎了的恨意：“阿姐，等我们功夫成了，便一起去找邱云海算账。只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回江南——凌老三那个畜生，害了我娘，毁了我一辈子，我要亲手了结他。还有那些在听竹苑里作践过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垂着眼，指尖死死绞着袖口，腕上的旧疤在晨光里泛出青白：“我娘当年为护我断了肋骨，到死都睁着眼睛。我要让那些人，一个个都尝尝什么叫疼，什么叫悔。”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微微发颤，却不是怕，是积压了太久的恨，终于找到了出口。

“好。”梅超风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比礁石还硬，“凌老三，邱云海，还有那些杂碎，一个都跑不了。”

两人简单洗漱过，换上木架上叠得整齐的青布衣衫。推开门时，晨露还凝在桃枝上，被朝阳映得像碎钻。刚走过穿堂，就看见曲灵风和陆乘风两人拿着剑在过招。

场中两人拳脚相交的劲风渐歇，梅超风与凌清风方才回过神，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曲灵风收了势，额角沁着薄汗，目光扫过二人，见她们仍望着方才过招的地方出神，便扬声轻唤：“师妹？”

这一声将两人从怔忡中拉回。梅超风率先应道，声线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锐气：“师兄。” 凌清风也跟着低唤。

她与阿姐相携走上前，梅超风性子急，目光还亮着方才看招时的兴味，直截了当地开口：“师兄，你们方才练的是什么功夫？能不能教我们？”

曲灵风刚歇了气息，闻言看向她们，先问梅超风：“你有武功基础？”

“我练过舞剑。”梅超风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虽说是舞剑，却隐隐透着股利落劲儿。

一旁的凌清风听得手心微热，轻声接话，声音比梅超风柔和些，却也藏着期盼：“剑我没碰过，不过……我会些躲闪的法子。那天师父救我时，说我是练武的料子，不知道能不能学。”她说着，指尖轻轻蜷了蜷，像是怕自己这点微末伎俩不够格。

曲灵风闻言，目光在凌清风腕间的疤痕上稍作停留，又转向梅超风挺直的脊背，沉吟片刻道：“师父既说你是料子，自然学得。只是桃花岛的功夫刚猛与灵动并存，先从基础的武功学起，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梅超风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师兄，岛上有人擅长音律吗？”

曲灵风愣了愣，随即笑道：“音律？你是说萧声吧。师父的萧声最为动听。”

陆乘风在一旁补充，语气里满是赞扬：“咱们的师父不光武功卓绝，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梅超风听得好奇，追问：“那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曲灵风闻言，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师父啊，其实是个蛮严厉的人。”

陆乘风连忙反驳道：“不不不，师兄那你可错了，师父啊，是一个特别慈祥的人。”

几人正说着，武眠风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师父什么时候慈祥过？”

说着便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要贴到凌清风身边，压低声音道：“师父，其实是个怪人。”

“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凌清风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他凑过来的气息，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

武眠风这才发觉自己凑得太近，脸“腾”地红了，往后退了两步。

武眠风将手里的食盒递了出去，说道：“两位师姐，我看你们没吃早膳，这是师娘做的，岛上唯一一份，别的地方买不到。”

梅超风看他这模样，伸手接过，看着糕点，梅超风似乎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而凌清风看着糕点也想起在听竹苑的那些，每次只要听话就能得到“赏赐”，其中就有这些糕点。就因为这样，她讨厌吃甜食，任何甜的东西，都让她反胃。

“师父。”陆乘风先反应过来，忙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曲灵风也连忙收了方才的随意，垂手站好：“师父。”

梅超风与凌清风对视一眼，也跟着敛衽行礼，齐声唤道：“师父。”

武眠风则是最后一个喊到：“师父。”

黄药师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玄风呢？”

话音落下，方才还松快些的气氛瞬间凝住。曲灵风抿了抿唇，武眠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没敢接话。陈玄风性子最是跳脱，时常练功到一半跑去摸鱼，这事师父未必不知。

陆乘风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轻：“师父，二师兄他……想来是昨夜练武练得晚了些，此刻许是还没起。”

黄药师眉峰微挑，目光落在陆乘风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审视：“你说陈玄风？练武练到很晚？”

这反问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陆乘风的脸“腾”地红了，脖子都缩了缩，正想再说些什么圆过去，却见梅超风忽然抬了头，目光直直望向不远处的屋顶，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

黄药师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只见青瓦屋顶的边缘，正斜斜坐着个玄衣少年。

陈玄风见被发现，也不慌，反倒冲黄药师咧嘴一笑，翻身从屋顶跃下。

陈玄风被黄药师当众训斥了几句，虽没受重罚，却搅得整个练武的时辰都散了。

陈玄风憋着一肚子火，把气撒在梅超风身上：“你故意的吧？”

梅超风正憋着没能学武的气，闻言眼神一厉，像淬了冰：“你耍滑偷懒，与我何干？因为你，我今日，都不能与师父学武了，真是害群之马。”梅超风说完，愤愤地离开了。

“阿姐，等等我。”凌清风连忙跟上，见梅超风脚步又快又急，忍不住轻声劝道，“别气了，师兄们许是无心的。”

梅超风猛地顿住脚，回头时眼里的火气还未消：“无心？他分明是故意偷懒！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学武，偏被这种人搅了局。”她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在这岛上，没真本事只会耍滑，迟早要被人看轻。”

凌清风望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清晨她摩挲那枚雄鹰玉佩的模样——阿姐心里憋着一股劲，比谁都想快点变强。她伸手轻轻拽了拽梅超风的衣袖：“那我们自己练？”

梅超风忽然抬眼望向黄药师平日练功的崖边方向，语气里带着股不肯罢休的执拗：“走，我们去找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