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崖上风声猎猎,梅超风与凌清风并肩立于崖边,望着前方负手而立的黄药师,神色既紧张又恳切。
黄药师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二人,淡淡开口:“有事吗?”
梅超风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急切:“师父,我们想学桃花岛最厉害的武功,请您教我们。”
黄药师眉峰微挑,目光在梅超风身上顿了顿:“你得从入门开始练起,入门功夫碧波掌,练得最好的是玄风,你去找他吧。”
随即又转向凌清风,语气稍缓:“清风,你比超风多几分底子,轻功一道正合你性。乘风在这门功夫上造诣最深,你便随他学吧。”
听了师父的吩咐,梅超风与凌清风对视一眼,齐齐躬身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落日崖。
二人沿着崖边小径往下走,梅超风攥着拳,脚步里带着几分不服气——明明都是来求最厉害的武功,怎么到自己这儿就成了“入门功夫”?可转念想起师父素来严厉,终究还是把那点委屈压了下去,只想着找到陈玄风后,定要把碧波掌练得比谁都好,让师父看看自己的能耐。
凌清风走在一旁,见她神色紧绷,便轻声道:“超风师姐,师父的安排自有道理,碧波掌是桃花岛武学的根基,打好了底子,将来才能学更精深的功夫。”
梅超风瞥他一眼,哼了声:“你当然说得轻巧,你可是要学轻功的,听着就比掌法厉害。”
凌清风见梅超风仍憋着股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声音放柔了些:“阿姐,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先把师父安排的功夫扎扎实实学好了,将来才有底气去找那些人报仇。到时候,谁也拦不住咱们。”
梅超风找到陈玄风,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梅超风,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被师父训斥后的不耐:“怎么,又来找茬?”
梅超风没理他的挑衅,直挺挺站在他面前:“师父让我跟你学碧波掌。”
凌清风走上前,轻轻碰了碰梅超风的胳膊,柔声说:“阿姐,我去找乘风师兄了。你安心在这儿学。”
她目光在梅超风紧绷的肩背上停了停,又瞥了眼陈玄风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担忧,却终究没多说什么。
凌清风转身刚走没几步,就见武眠风从岔路口拐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空食盒,见了她便眼睛一亮,几步凑了上来:“清风师姐,这是往哪去?”
他说话时离得太近,衣摆几乎要扫到凌清风的袖口,凌清风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指尖悄悄攥紧了青布衣衫的下摆——那日在练武场,他凑过来低语的模样还在眼前晃,让她想起听竹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适。
凌清风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指尖悄悄攥紧了袖口,声音淡得像崖边的雾:“找乘风师兄。”
武眠风却没察觉她的疏离,依旧往前凑了半步,笑嘻嘻道:“我陪你去找师兄吧?”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指方向,袖口扫过凌清风的手臂。
凌清风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垂着眼帘避开他的目光:“不必了。”
听竹苑那些日子里,多少轻佻的打量和不规矩的触碰,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无形的刺。武眠风这副熟稔的样子,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想快点躲开。
武眠风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给凌清风带路。
可武眠风像是全然没察觉她的抗拒,依旧自顾自往前走着,还不时回头扬声:“师姐快些呀。”
他脚步轻快,语气里的热络掺着少年人的跳脱,浑然不觉身后的凌清风已将下唇咬得泛白。她垂下眼,死死盯着脚下的石板缝,任由武眠风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只盼着这条路能短些,再短些——只要能快点见到陆乘风师兄,就能躲开这令人窒息的“亲近”了。
终于,见到了乘风师兄,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陆乘风远远瞧见凌清风,脸上顿时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正欲开口招呼,目光却扫到她身旁的武眠风,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凌清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快走,站到陆乘风身侧,低垂的眼眸里还残留着几分惊惶与不安。“乘风师兄,师父让我跟您学轻功。”她声音虽平稳,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陆乘风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将凌清风护在身后,看向武眠风,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你怎么也来了?”
武眠风却浑然未觉气氛的微妙变化,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我正好碰见清风师姐,想着给她带个路。”
陆乘风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凌清风,神色温和:“清风,既然师父让你跟我学轻功,那咱们便开始吧。”
陆乘风领着凌清风往练功场深处走,那里立着一片疏密有致的梅花桩,桩身黝黑发亮,显是常年有人踩踏。他站定在最外侧一根桩前,转身道:“桃花岛轻功讲究‘踏雪无痕,遇水不沉’,梅花桩是基础,先练脚下稳当,再求身法灵动。”
凌清风点头应下,望着半人高的木桩,深吸一口气正要提步,陆乘风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别急,先试试站桩。脚尖踮在桩顶,膝盖微屈,气沉丹田——”
他的指尖刚碰到她肩头的刹那,凌清风像被针扎似的猛地一颤,肩头瞬间绷紧,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半步,差点从桩边栽下去。陆乘风眼疾手快,另一只手及时托住她的腰,掌心只轻轻一触,便觉怀中人浑身僵硬得像块冰。
“小心。”他立刻收回手,退开半步,眉头微蹙,“怎么了?”
凌清风背对着他,指尖死死抠着桩身粗糙的木纹,指节泛白。方才那一瞬间,听竹苑里那些油腻的笑、不轻不重的触碰,还有武眠风的轻佻,全顺着那只手的温度涌了上来,让她胃里一阵发紧。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凌清风依言提气,小心翼翼踏上桩顶。脚刚落定,木桩便微微摇晃,她顿时慌了神,双臂乱挥着想稳住身形,眼看就要摔下去。陆乘风这次没再伸手碰她,只在一旁沉声提醒:“目光平视前方,别往下看!膝盖再弯些,重心放低——”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根无形的线牵着她的心神。凌清风咬着唇定了定神,依言调整姿势,果然稳了些。可没过片刻,脚下又是一滑,她惊呼一声,身子朝左侧倒去。
这一次陆乘风离得近,情急之下伸手去扶,指尖擦过她的手腕时,却见凌清风像是条件反射般猛地缩回手,宁愿自己踉跄着跌坐在桩上,也不肯让他碰到分毫。
她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是藏在衣衫下的秘密。每一道都刻着不愿示人的过往,她宁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不肯让半分痕迹落在旁人眼里。
陆乘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凌清风跌坐在桩上时发白的脸,眼底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先下来吧。”他放缓了语气,声音里添了些不易察觉的审慎,“站桩讲究心稳,你这会子心神不宁,练也无益。”
凌清风攥着桩身的手松了松,指尖的木纹印在掌心,带来些微刺痛。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闷闷应了声“是”,翻身跳下木桩时,脚踝却没站稳,踉跄着往旁边歪了歪。
陆乘风这次没动,只在她稳住身形后才道:“桃花岛的功夫,从来不急在一时。你若有难处,不妨直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师父让你跟我学,便是信得过我。在这里,不必怕。”
“不必怕”三个字轻轻落在风里,倒让凌清风猛地一颤。她抬眼看向陆乘风,见他神色坦然,目光里没有半分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切,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
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惊惧,像埋在土里的刺,平时看着与常人无异,可一旦被触碰,便会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她原以为这辈子都要带着这层硬壳活,却没料到会有人在她失态时,递来这样一句温和的话。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些在听竹苑的日子,是连提都不愿提起的噩梦,怎能坦然说出口?
陆乘风见她欲言又止,便知她有难言之隐。他没再追问,只转身从石桌上拎过一个水囊递过去:“今日先到这儿。”
凌清风接过水囊,指尖触到温热的囊身,心里那点紧绷的弦松了些。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时,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