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吹过药箱，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她忽然觉得，或许桃花岛真的不一样——在这里，哪怕她藏着这样多的不安，也总有人愿意给她留一份耐心，等她慢慢走出来。

走到武眠风的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师弟，是我。”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很快，门被拉开，武眠风探出头来，笑嘻嘻道：“师姐来啦？快进来。”

凌清风抱着药箱走进屋，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武眠风已经找了块干净的布巾放在桌上，见她进来，赶紧把受伤的手伸出来：“麻烦师姐了。”

凌清风摇摇头，将药箱放在桌上，打开锁扣，取出药瓶和布条，又倒了些清水在碗里。“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她轻声道，拿起布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手背上的旧布条。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边缘有些发红。她用布巾轻轻擦拭干净，倒出一点金疮药，均匀地涂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仔细缠好，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她收拾着药箱，声音比来时轻快了些。

武眠风晃了晃手，笑道：“师姐包扎得真好看，比陆师兄包的强多了！”

凌清风被他逗得嘴角弯了弯，虽然很浅，却像初春的嫩芽，带着点怯生生的暖意。

练武场上的日光正好，梅超风已由曲灵风扶着坐在竹凳上，陈玄风则靠在旁边的木桩上，指尖转着枚石子，眼神却时不时往小径那头瞟。

远远望见凌清风和武眠风并肩走来时，几人都抬了眼。梅超风先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蹙起——看他们来的方向，显然不是直接从海边折返，倒像是从弟子房那边过来的。

武眠风走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手背的包扎晃眼，下意识就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另一只手还挠了挠头，脸上堆着笑，试图掩饰那点刻意。

凌清风跟在他身侧半步，垂着眼帘，手里的空药箱被攥得有些紧，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闪了闪，像藏着没说出口的话。

陆乘风站在最前面，看着两人走近，目光先是落在凌清风微肿的眼尾，随即扫过武眠风背在身后的手，还有他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可算回来了。”曲灵风先开了口，打破了场上的安静。

梅超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最终落在凌清风脸上：“去哪了？”

“在海边待了会儿。”凌清风低声道，声音有些发虚，“后来……后来去给武师弟处理了下伤口。”

这话一出，梅超风的目光立刻射向武眠风背在身后的手：“手怎么了？”

武眠风慌忙把左手伸出来晃了晃，笑道：“没事没事，就被礁石划了下，清风师姐好心给我包了包。”说着还偷偷给凌清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说。

陈玄风在一旁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礁石划的？我瞧着倒像是被什么尖东西划的。”他目光扫过凌清风发间的银簪，语气里带着点探究，“武师弟，把手拿出来看看。”

武眠风脸色一僵，正想找借口，陆乘风忽然开口：“那就养好再练功吧。”他话是对着武眠风说的，目光却落在凌清风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想起她接过水囊时微颤的指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看懂这个总是怯生生的师妹。

凌清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缩了缩，恰好撞在武眠风胳膊上。武眠风连忙站稳，冲着陆乘风笑道：“对对对。”

梅超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往练武场中央走去：“陆师兄，方才你说的碧波掌要诀，再给我讲讲。”

众人的注意力被她引开，陆乘风应了声，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两步却又回头，见凌清风正低着头，武眠风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她嘴角似乎轻轻弯了一下。

午后的日头渐渐斜了，梅超风不知何时从师父师娘那里回来，便又扎在练武场中央，一遍遍练着碧波掌。掌风带起的气流卷着地上的尘土，看得出来她比早上更急了，额角的汗珠子滚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吹得练武场边晒着的书卷哗啦啦乱飞，晾在竹架上的被褥也摇摇欲坠。“要变天了！”武眠风喊了一声，赶紧冲过去捡书，凌清风也跟着上前，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书页拢到一起，又合力将被褥抱进旁边的竹屋。

曲灵风与陆乘风也动了手，唯有梅超风像是没听见风声，依旧一掌掌劈向空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玄风靠在廊下，看着她那副不要命的样子，忽然嗤笑一声：“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厉害吗？”

梅超风闻言猛地收掌，掌心因用力而泛白，她转过身，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语气却尽量放稳：“为什么？”

陈玄风站直身子，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点诱哄：“我知道练碧波掌有捷径，想快点摸到门道，就得去险处悟。”

梅超风攥紧的拳头松了松，急切追问：“桃花岛上有这样的地方？”

陈玄风往岛西方向瞥了一眼，眉梢挑得更高，声音压得低了些，“桃花阵。”

桃花阵是黄药师布下的奇门遁甲，阵中花木交错，暗藏机关，稍有不慎便会被困其中，甚至伤及筋骨。寻常弟子从不敢靠近，陈玄风这话，分明是故意逗她。

凌清风和武眠风刚把最后一床被子抱进屋，回头就不见了梅超风的身影。“阿姐呢？”凌清风心里一紧，四处张望。

曲灵风皱起眉：“方才还在……”

“她去桃花阵了。”陈玄风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语气漫不经心。

“她去桃花阵了。”陈玄风懒洋洋的声音插进来，“说要去悟什么掌法。”

凌清风脸上血色褪尽，望着梅超风消失的方向，声音发颤：“桃花阵……那是什么地方？”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可光听“阵”字，就觉出几分凶险，心头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

曲灵风转头看向陈玄风，眉头拧得紧紧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师弟，你怎能把桃花阵告诉超风师妹？你明知那地方机关密布，便是师父身边的老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她一个刚入门的师妹，若是在里面迷了路……”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什么？！”凌清风脸色骤白，猛地转向陈玄风，声音都发颤了。

“你明知道那地方危险，为什么要告诉阿姐？！”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颤抖的怒气，眼眶瞬间红得像浸了血。

陈玄风却依旧靠着廊柱，指尖转着那枚石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自己要去，我拦得住？再说了，真能从阵里走出来，碧波掌自然能精进，这可是好事。”

“你！”凌清风气得浑身发抖，指尖死死攥着衣襟，指节泛白，“阿姐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那是捷径，她怎么可能不去试？若是她在里面出了什么事……”话说到一半，哽咽堵住了喉咙，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武眠风赶紧扶住她，急道：“清风师姐你别激动。”

气在头上的凌清风甩开了武眠风的手，“陈玄风，我告诉你，如果阿姐有个好歹，你用命来还。”

陆乘风见凌清风急得眼泪直掉，攥着她的胳膊轻轻按了按，温声道：“师妹别急，二师兄既知道桃花阵的底细，让他去寻最合适。”他转头看向陈玄风，语气沉了些，“你去把超风师姐带回来，莫要让她在里面多待。”

曲灵风却没那么好说话，目光锐利地剜着陈玄风：“祸是你挑起来的，自然该你去收尾。”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低而冷，“最好悄悄把人领回来，若是惊动了师父，他老人家最恨弟子擅闯桃花阵，你该清楚后果。”

陈玄风被曲灵风这话堵得脸色沉了沉，指尖转着的石子停在掌心。他瞥了眼急得浑身发颤的凌清风，又望了望岛西那片被狂风搅得模糊的桃林，嗤笑一声：“知道了，啰嗦。”说罢转身就走，脚步迈得又快又急，衣摆被风掀起，倒像是怕去晚了似的。

陆乘风这才转向凌清风，放缓了语气：“放心，师兄虽性子冲，却不会真让超风师姐出事。我们在这等他回来。”

凌清风咬着唇没说话，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风里夹着细碎的雨星，打在脸上冰凉，她望着陈玄风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疼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