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的菜色简单却清爽,凌清风扒着碗里的米饭,心思却总往落日崖飘。袖中的蜜枣被体温焐得温热,她摸了摸,又悄悄收回去——等会儿见到陆师兄,再给他也不迟。
武眠风见她心不在焉,夹了块鱼给她:“师姐,你看你,饭都快凉了。下午到底有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凌清风含糊应着,扒了口饭。
饭后稍歇,她便寻了个借口往落日崖去。“来了?”他回头笑了笑,将其中一把抛给她,“今日教你套‘流云双剑’,需两人配合才行。”
凌清风接住木剑,指尖触到微凉的剑柄,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她想起袖中那半包蜜枣,方才路上还想着怎么自然地递给他,此刻倒先被这“双人配合”四个字搅得有些慌。
“这剑法讲究攻防相济,你出剑时,我需护你侧翼;我变招时,你要及时补位。”陆乘风走近两步,声音比在练武场时低了些,“来,先试试起势。”
他站到她身侧,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凌清风屏住呼吸,学着他的样子抬剑,却在转身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子一歪,竟直直往他身上倒去。
“小心!”陆乘风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她猛地站直了身子。
“对、对不起!”凌清风低下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手里的木剑都差点握不住。
陆乘风却像没事人一样,只笑着松开手,退开半步:“无妨,初学者都这样。再来一次,脚步轻点,跟着我的节奏。”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凌清风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好姿势。这一次,她学得格外认真,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手腕,看他如何旋身、出剑,再依着他的指引补上前去。
可双剑交错时,总免不了肢体相触。有时是他的手背擦过她的指尖,有时是转身时衣袖扫过她的手臂,每一次接触都像有电流窜过,让她心跳漏半拍,剑招都慢了半分。
“分心了。”陆乘风忽然停住,木剑轻轻敲了敲她的剑脊,“看这里,”他俯身靠近,指着她握剑的手,“指尖要松些,才能灵活变招。”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凌清风僵直着身子,只觉得半边脸都在发烫,连他说的招式要点都没听清多少,只胡乱点头:“嗯,我记住了。”
陆乘风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只直起身道:“再来一遍,这次我慢些。”
夕阳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凌清风渐渐找到了些感觉,剑招不再慌乱,偶尔还能跟上他的节奏。当她最后一式收剑时,恰好撞进他望过来的目光里——那目光比崖边的晚霞还要暖,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进步很快。”陆乘风收起木剑,从腰间拿出水囊,“练了这许久,该渴了。”
凌清风接过来,指尖触到冰凉的水囊,忽然想起自己袖中的蜜枣,连忙掏出来递给他:“师、师兄,这个给你,师娘腌的蜜枣。”
陆乘风接过纸包,拆开时,清甜的香气混着海风飘散开。他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眉眼弯了弯:“很甜。”
凌清风也拿了颗蜜枣放嘴里,酸甜的滋味漫开,倒压下了方才那点慌乱。
“明日还来吗?”陆乘风忽然问,目光落在她脸上。
凌清风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来。”
他笑得更欢了,将剩下的蜜枣小心地收进袖中,仿佛藏起了什么珍贵的秘密。崖边的风还在吹,却吹不散空气中悄悄弥漫开的甜意,像极了她此刻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回去的路上,凌清风总觉得袖管空荡荡的,摸了摸才想起蜜枣都给了陆师兄。可心里那点甜丝丝的感觉却没散去,反倒像发了酵似的,漫得满当当的。
凌清风刚推开房门,就被坐在窗边的梅超风逮了个正着。她正对着铜镜梳发,见凌清风进来时嘴角还噙着笑,发间的银簪都歪了也没察觉,便放下木梳打趣:“这一下午跑哪儿去了?脸都笑成朵桃花了。”
凌清风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拢了拢衣襟:“没、没去哪儿,就去后山散了散步。”
“后山?”梅超风挑眉,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戳了戳她发烫的脸颊,“我刚才去练武场找你,曲师兄说看见你往落日崖去了。莫不是……跟陆师兄待在一块儿?”
被说中心事的凌清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往后缩了缩:“阿姐你胡说什么……”话虽反驳,耳尖却红得透亮。
梅超风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忍不住笑了:“我可没胡说。你这几日看陆师兄的眼神,跟当初看那包蜜枣似的,黏糊糊的。”
凌清风被说得心慌,索性往床边一坐,耷拉着脑袋小声道:“阿姐,我……我好像有点乱。”
“怎么乱了?”梅超风挨着她坐下,语气软了些。
“我觉得陆师兄很好,跟他在一块儿很安心,”凌清风绞着衣袖,声音细若蚊蚋,“可武师弟也很好,他总想着我,上次手划伤了还记挂着给我送糕……”她抬头望着梅超风,眼里满是茫然,“阿姐,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我分不清自己到底……”
梅超风拍了拍她的肩,没直接回答,只道:“别急,心是骗不了人的。日子长了,自然就懂了。”
另一边,陆乘风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武眠风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我就是喜欢清风师姐!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他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推开门,声音都带着些微的发紧:“什么!?”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曲灵风正端着茶杯,闻言动作一顿;武眠风站在屋中央,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红晕,见陆乘风进来,吓得往后缩了缩。
“师兄……”武眠风的声音都弱了。
曲灵风放下茶杯,沉下脸:“眠风,胡说什么!咱们是师父的弟子,当以习武为重,怎能生出这种心思?”
“可我……”
“可什么可!”曲灵风打断他,“若是被师父知道了,轻则罚你去思过崖闭门三月,重则逐出师门,你担待得起吗?”
陆乘风站在门口,指尖微微发紧。方才在落日崖的暖意仿佛还残留在心头,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搅得有些发沉。他望着武眠风涨红的脸,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冷了几分:“师弟,有些念头,该断就得断。莫要因一时糊涂,坏了自己的前程。”
武眠风猛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水汽,声音带着少年人不服输的执拗:“凭什么师父能有师娘,我就不能喜欢清风师姐?”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做坏事,到底有什么错?”
曲灵风皱着眉刚要斥他,陆乘风却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你我是弟子,入门时便立过誓,习武期间不得妄动私情,这是门规。”
“门规就不能改吗?”武眠风红着眼眶,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我就是喜欢师姐,看到她笑我就高兴,见她皱眉我就心慌,这有错吗?”
他这话直白得像把钝刀,割得陆乘风心口发闷。他想起落日崖上凌清风递蜜枣时泛红的脸颊,想起她被自己扶着腰时僵直的背影,那些悄悄藏在心底的欢喜,此刻竟被这少年人坦荡的话衬得有些怯懦。
曲灵风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武眠风的肩:“傻小子,不是不让你喜欢,是时机未到。等你学好武艺,能独当一面了,再跟师父禀明也不迟。现在这般莽撞,只会让清风姑娘为难,也让你自己惹祸。”
陆乘风别开视线,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忽然觉得方才收进袖中的蜜枣甜意,竟也掺了些说不清的涩。他轻轻咳了声:“此事到此为止,往后莫要再提。”
这一夜大家都有些安静,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睡觉。
第二日清晨的练武场,少了往日的喧闹。梅超风练完一套掌法,收势时望着天边淡淡的云影,忽然转身对围过来的几人沉声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
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凝重,陆乘风、曲灵风对视一眼,心里都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武眠风也停了手里的动作,凑了过来。
“师娘的身子……”梅超风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昨日我去给她送药,听见她跟师父说话,说是旧疾犯了,夜里总咳得睡不着,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差。”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池心,几人脸上的神色都沉了下来。冯衡平日里待他们温和慈爱,此刻听闻她病重,心里都堵得发慌。陈玄风皱着眉:“师娘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突然……”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武眠风,“有救了!师娘有救了!”
大家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于是他把信纸展开,递到众人面前:“信里说岛上有种火绒花,能治百病,尤其对师娘这种内伤有奇效!”
几人连忙凑过去看,信上果然写着流波岛火绒花的特性,还提及其生长在岛中火山附近,虽采摘不易,却药效卓绝。
“流波岛距此千里之遥,且海路艰险,”陆乘风很快冷静下来,“但为了师娘,这趟必须去。”
曲灵风点头:“我跟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武眠风立刻举手:“我也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陈玄风也附和着,随后几人便收拾东西,“此事暂且别告诉超风师妹和清风师妹,”陆乘风叮嘱道,“免得她们担心,或是……执意要跟来。”
曲灵风和武眠风都应了声,正收拾着简单的行囊准备出发,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梅超风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把剑。
“你们要去哪儿?”她目光扫过三人背上的包袱,眼神清明,“我刚才在窗外都听见了。”
三人顿时有些窘迫,陆乘风上前一步:“师妹,流波岛危险,你……”
“我必须去。”梅超风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师娘待我恩重如山,这趟行程,我不能缺席。”
陆乘风顿了顿,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清风呢?师姐没告诉她?”
梅超风垂眸攥了攥剑柄,指尖泛白:“没说。”她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柔和,只剩沉沉的决意,“那火山边的险地,她去不得。”
顿了顿,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后怕:“我也想着,若是我们几个全走了,万一被师父察觉……”
“做得对。”曲灵风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柔和,“她性子细,胆子却小,知道了定会跟着来,那火山附近的险地,不是她能应付的。别耽误时间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