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陈玄风端着食盒推开房门,见梅超风正对着墙壁出神,竹杖斜靠在轮椅旁,指节在扶手上敲出细碎的响。
“先吃饭。”他将托盘放在矮几上,梅超风没动,忽然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得像淬了冰:“师兄,你听说过《九阴真经》吗?”
陈玄风端碗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听闻,得此经书者,天下无敌。当年华山论剑,天下英雄齐聚,就是为了此书。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那经书就在师父那。”梅超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就封存在清音洞里。那里面的功夫能治好我的腿,能让清风的内伤彻底好透。”
陈玄风猛地站起身,竹凳被带得在地上划出半尺,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你怎么知道此事?”
梅超风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暮色的沉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的木纹,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师兄,你知道怎么破解清音洞的阵法吗?我一定要拿到经书,重塑经脉,报仇雪恨。 ”
门外的凌清风刚端着药碗过来,听到这话浑身一震,药碗差点脱手摔在地上。她愣了片刻,猛地推开房门,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阿姐,你说的是真的?《九阴真经》真能治好我们?”
梅超风没想到她会来,眼里的急切稍稍收敛,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师娘跟师父提过,那经书里的疗伤心法……”
“我要学!”凌清风却往前一步,眼里的光比梅超风还要烈,“只要能报仇,只要能护着阿姐,护着想护着的人,别说是本经书,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闯!”
陈玄风看着这对师姐妹,忽然觉得心口发堵。他知道梅超风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那经书毕竟是师父明令禁止的,真要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凌清风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却字字都像淬了冰:“师兄,你就甘心看着我和阿姐这样过一辈子?她困在轮椅上,我连半分内力都使不得,将来再遇着邱云海那样的人,只能任人宰割——你心里过得去吗?”
她抬眼望着陈玄风,眼底的红血丝看得真切,那点孩子气的依赖早被决绝取代:“你若真不愿意蹚这浑水,我不逼你。但这经书,我必须拿到。哪怕是爬,我也要爬进清音洞。”
她的手刚触到门闩,腕间忽然一紧,被陈玄风攥住。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真切,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许去,你们谁都不要提这件事。”
门板“砰”地撞上门框,震得窗棂都簌簌发响。陈玄风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腰撞在廊下的柱子上,闷哼一声。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手还僵在半空——方才攥着凌清风腕子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以及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
“阿姐,咱们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凌清风的声音还有点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轮椅的木缝。
梅超风沉默了很久,忽然抓起靠在一旁的竹杖,猛地往地上一顿,杖头裂开道细纹:“他不肯帮,咱们自己想办法。”她抬眼看向凌清风,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梅超风倾身靠近凌清风,轮椅的扶手轻轻撞了下榻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夜风扫过草叶的沙沙声。
陈玄风站在廊下,指尖攥得发白。风从门隙钻出来,卷着她们的低语,却偏生到不了他耳中。
梅超风说完,拍了拍凌清风的手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有默契,有决绝,唯独没有半分犹豫。
天刚擦亮,晨雾还没散尽,落日崖的风就带着股咸涩的冷。梅超风坐在轮椅上,凌清风推着她,两人停在崖边那棵歪脖子松下,脚下就是翻涌的云海,深不见底。
“阿姐,他……他真的会来吗?”凌清风的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心里发慌。她望着崖下白茫茫的雾,指尖攥得轮椅扶手都泛了白。
梅超风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目光落在通往崖顶的小径上,语气笃定:“他会来。”
凌清风咬了咬唇,往崖边又挪了半步,裙角被风掀起,猎猎作响:“那……咱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两人就从崖上跳下去,陈玄风急得顾不上一切,也跳了下去,还好拉住了两人。
身体下坠的瞬间,凌清风只觉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崖下的云海在眼前翻卷成混沌的白。她下意识地攥紧梅超风的手,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抓住我!”
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攥住她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凌清风抬头,看见陈玄风悬在半空,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崖边的石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阿姐!”凌清风慌忙去够梅超风。
陈玄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被崖壁磨破了,喉结滚动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我帮你们。”
回到房间时,陈玄风的手掌还在渗血——方才抓崖边石缝时被磨破了好几道口子,混着泥土,看着格外刺目。梅超风让凌清风取来伤药,自己推着轮椅凑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
“别动。”她的声音比往常低柔些,蘸了药膏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伤口时,陈玄风还是疼得瑟缩了一下。她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将药膏细细抹进每道裂口里,再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缠紧,“这几日别沾水,不然要发炎。”
陈玄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了许多,倒少了些平日的锐气。
“说正事吧。”梅超风松开手,将药瓶收好,轮椅往桌边挪了挪,“我先去找武师弟施针,然后要些迷药,清风就问乘风师弟要阵图。”
陈玄风摸着缠好的手,沉吟片刻:“拿到经书后,若事败,咱们得有退路。我去找大师兄,就说想修船,带你们去钓鱼,放松心情。”
陈玄风推开门时,夜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他回头望了一眼,梅超风正低头用指尖划着轮椅扶手,凌清风站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残月出神。他没再多说,只轻轻带上门,将满室的沉默关在了里面。
隔壁房间里,凌清风对着月光摊开掌心,里面是白天练刀时磨出的血泡,已经结了层薄痂。她想起梅超风的话,悄悄摸出藏在床底的短刀,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个“寸劲”的招式,直到手腕酸得抬不起来,才躺回床上。可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清音洞的影子,翻来覆去,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梅超风却一夜没合眼。她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星子,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铁菱。武眠风的迷药、陆乘风的阵图、曲灵风的船……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可心口总悬着块石头。她知道陈玄风是为了护着她们才应下的,也知道这一步踏出去,或许再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