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洞里的晨露还凝在草叶上时，梅超风已将新一颗颅骨的顶骨戳出五个深洞。指风收势的瞬间，她忽然侧耳听了听，陈玄风的掌风正拍在对面石壁上，回声里带着股愈发沉厚的力道。

“差不多了。”她转头看向陈玄风，指尖骨屑簌簌落下，“云海山庄的帖子，怕是要等不及了。”

陈玄风收掌时，掌心泛着淡淡的青气——那是摧心掌练至深处的征兆。他走到梅超风身边，目光扫过洞外，压低了声音：“再等三日。等我把庄里的布防图再摸清楚些，确保万无一失。”

“清风那边……”梅超风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颅骨凹陷处摩挲，“暂且别告诉她。那孩子心思纯，怕是藏不住事。”

陈玄风点头应了，眼底却掠过一丝犹豫。这些日子凌清风的白蟒鞭越发精进，那日见她挥鞭卷落三丈外的野果，鞭梢毒液竟能顺着果蒂蔓延，可见内力已足。只是……他望着洞口那丛被鞭梢扫过的灌木，叶片至今仍是黑的，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日午后，凌清风提着竹篮出门采野果。近来山桃熟得正好，她想着多摘些回去，用陈玄风寻来的粗糖腌了，或许能压一压他咳血时的腥气。

山路越往上越陡，竹篮渐渐装满，她正想转身，忽然听见前方林子里传来兵刃交击声。那声音急促而凌厉，夹杂着闷哼与怒喝，绝非寻常山匪斗殴。

凌清风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竹篮把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声响处挪去。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灌木丛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都似要凝固——

阿姐和师兄被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围攻，“阿姐！师兄！”

凌清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喊出这声，身体已先一步冲了出去。

她反手将竹篮掷向最近的人，趁着对方躲闪的瞬间，右手在腰间一抽，白蟒鞭如灵蛇出洞，带着破空的锐响缠向那人持链的手腕。

那女人显然没把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小姑娘放在眼里，躲闪着她的鞭子。

那女人嗤笑一声，手腕翻转间，锁链如毒蛇昂首，竟顺着鞭身缠了上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搅老娘的事？”

凌清风心头一凛，这锁链招式竟与陈玄风说过的云海山庄独门技法有些相似。她不敢怠慢，丹田内力急催，白蟒鞭突然如活物般震颤，鞭身青黑纹路骤然亮起——那是毒液被内力激发的征兆。

“这……这是什么邪门功夫？”女人惊怒交加，猛地撒手后退，眼里满是忌惮。

围攻的几人见状都停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凌清风手里的白蟒鞭。为首的汉子盯着梅超风指尖未干的血痕，又扫过陈玄风掌心的青气，忽然恍然大悟般冷笑：“这邪门的功夫，原来是在乱葬岗捡头颅练功。”

陈玄风脸色一沉，五指骤然收紧：“你们跟踪我们？”

梅超风眼底厉色暴涨，哪容得他们再多说一句。左脚在地上猛地一跺，身形竟如鬼魅般窜出，右手五指成爪，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取为首汉子面门。

余下几人见状亡魂皆冒，挥着锁链便要围攻上来。梅超风左闪右避，爪影翻飞间，又有两人受伤倒下。

可就在她要再进招时，忽然眉头一皱，愣住了，感觉到气息受阻。

“师妹！”陈玄风见状心头一紧，不敢耽搁，双掌齐出，摧心掌的沉猛掌风如怒涛般卷向剩下几人。他掌风专取要害，中掌者无不心口剧痛，踉跄后退。

“撤！”为首的汉子见势不妙，哪还敢恋战，拖着受伤的同伴转身就逃，连滚带爬地往密林深处窜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凌清风握着白蟒鞭走过来，看着地上的血迹，指尖微微发颤。

梅超风捂着胸口喘息，额上冷汗涔涔，方才那股滞涩感仍未散去。她看向陈玄风，语气里带着不解：“为何方才气息会突然受阻？练爪时明明顺畅得很。”

陈玄风替她擦去唇角的血沫，沉声道：“师妹，你平日练的是颅骨，虽是硬物，却无真气护体。方才对战的是活人，他们体内真气流转，与你爪力相抗时，自然会滞涩你的内息。”

梅超风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起。原来她日夜与颅骨为伴，练的终究是死物，遇上活人的真气，竟会有这般阻碍。

“我得加紧练。”她抬眼看向陈玄风，眼底带着股执拗，“找更多的颅骨，练到爪力能破开任何真气护体。”

“不可。”陈玄风按住她的肩，语气坚决，“欲速则不达。”

他看了眼天色，忽然道，“不如我们去镇上走走，也让清风看看热闹。”

凌清风闻言愣了愣，随即眼里闪过一丝期待。她已许久没见过镇子的模样了。

梅超风本想拒绝，却对上陈玄风温和的目光，又瞥见凌清风悄悄泛红的眼角，终是点了点头。

三人简单收拾了些东西，避开大路往镇上走。刚进镇口，喧闹的人声便涌了过来——挑着担子的货郎在吆喝，酒肆里飘出菜香，街边的小贩正对着镜子给姑娘梳新式的发髻。

梅超风在书画铺前站定，目光落在一幅水墨山水上。画中山石嶙峋，笔法苍劲，倒有几分桃花岛的意境。“这画我要了。”她对掌柜道，指尖轻轻拂过画轴，“曲师兄素爱临摹，该合他心意。”

转过街角，见杂货铺里摆着副云子围棋，黑白子莹润剔透。“陆师弟常说棋盘如战场，”梅超风拿起棋盒掂量着，“这副棋子够他摆些新局了。”

武眠风性子跳脱，却最是精细。她在银器铺挑了柄小银秤，秤星细密，连发丝都能称出轻重：“他总爱计较些药材分量，这个正好。”

路过匠人摊时，一只机关鸟引起了她的注意。上好弦后，那鸟竟能扑棱着翅膀飞半盏茶的功夫，翅尾还缀着五彩细羽。“陈默风师弟爱捣鼓这些，”梅超风付了钱，将机关鸟揣进怀里，“倒能让他琢磨几日。”

最后在首饰铺，她选了支玉兰簪，珍珠嵌成的花瓣栩栩如生：“师娘素来喜欢素净的样式。”又挑了只赤金长命锁，锁身刻着“岁岁平安”，“师父师娘的小娃戴着，能保顺遂。”

凌清风跟在后面，见梅超风把物件一一包好，心里也暖烘烘的。她攥着手里的碎银，在布庄外徘徊许久，终是选了块藏青色的细棉布——陆乘风穿这种颜色最显精神。

给武眠风买了串蜜饯，记得他总抢她的零嘴；又在银铺添了个小小的银铃铛，能挂在长命锁上，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三人往镇外走时，凌清风瞥见街角有个卖红头绳的摊子。她忽然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绞了绞自己的发梢。等梅超风和陈玄风走出几步，她才匆匆买了根最细的红绳，攥在手心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