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尽,三人相视而笑,笑意里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梅超风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目光掠过满地狼藉,忽然定在广场入口处,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
凌清风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猛地攥紧了白莽鞭。几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为首的男子坐在轮椅上,青衫上绣着熟悉的桃花暗纹,正是多年未见的陆乘风。他身后站着的,竟是当年一同在桃花岛学艺的几位师兄弟,神色复杂地望着这边。
陈玄风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伤口被牵扯得剧痛,他却浑然不觉,望着陆乘风几人,声音沙哑带笑:“大师兄,你们怎么来了?本想着今日了却邱云海这桩事,便同超风、清风回桃花岛……”
梅超风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陆乘风的轮椅上,又扫过武眠风等人微跛的步态,心头猛地一沉,声音发颤:“你们的腿……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们?”
凌清风也慌了神,往前凑了半步:“乘风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
武眠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刮过梅超风:“我们的腿,全都是拜你们所赐。你用我的药,迷倒了师父,让那薛青夷有机可乘,害的师父走火入魔,把我们……我们的腿拄拐还能站起来,可四师兄的腿,却只能坐在轮椅上。
“怎么会……这样……”梅超风说道,眼泪终于决堤,“对不起……对不起……”
凌清风捂着脸蹲下身,肩膀剧烈颤抖:“我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陆乘风坐在轮椅上,他看着梅超风泪湿的脸,声音冷得像冰:“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有什么用,因为你们三人偷走经书,师娘为救师父,难产而死。”
“师娘……死了?!”梅超风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哑下去,像被生生掐断的弦。
凌清风哭得几乎晕厥,断断续续的哭声里全是崩溃:“师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
曲灵风拔出剑,拄着拐杖走向三人,“我是桃花岛的大师兄,今日我就要清理门户。”
曲灵风的剑直指梅超风的喉咙,陈玄风见状,挡在身前,“清音洞的阵法是我破的,经书是我偷的,这和她没关系。”
话音刚落,陈玄风突然吐血单膝跪地。
“师兄!”梅超风声音发颤,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陈玄风,血浸透衣袍,染红了她的指尖。
“二师兄!”凌清风也慌忙上前,托住他另一边胳膊,看着他唇色发白、气息微弱的模样,眼圈瞬间红透。
不远处,武眠风见状急得往前迈了两步,却被曲灵风伸手拦住。“他不是你师兄。”
“可他内伤沉重!”武眠风急得额角冒汗,目光在陈玄风青紫的嘴角扫过,“要不治疗的话,恐怕……”
梅超风猛地抬头看向他,往日的戾气被焦灼冲得一干二净,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可有办法救他?”
他别过脸,沉声道:“师父的无常丹是疗伤圣药,可我身上没有。”
梅超风望着陆乘风,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她喉头滚动许久,才挤出一句带着哽咽的话:“大师兄,我知道我罪孽深重,罪该万死,可现在二师兄伤势严重,我不能不救他。”
凌清风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是我和阿姐拖累了二师兄!是我们让他卷入这些纷争!可他不能死啊……”
梅超风:我现在带她回桃花岛,等治好了他的伤,任由师父处置。
曲灵风忍着悲痛,别过脸,“陈玄风、梅超风、凌清风,你们三人背叛师门,忘恩负义,不管师父如何处置你,我们兄弟四人与你们恩断义绝。”
曲灵风说完,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转身离开,其余几人也随之转身而去。
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拍打着桃花岛的礁石。梅超风背着昏迷的陈玄风,凌清风紧随其后,踩着熟悉的石阶往上走。岛上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当年师娘裙摆上的绣纹,看得人眼酸。
她们没敢直接去见黄药师,而是先寻到后山那片新坟。
梅超风将陈玄风轻轻放在坟旁的稻草堆上,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你先歇着,我和清风去去就回。”
凌清风从怀里摸出块半干的桂花糕——那是她临走前在镇上买的,师娘从前最爱吃这个。她将糕放在碑前,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师娘,我们回来了……对不起……”
梅超风跪在碑前,指尖抚过冰冷的石碑,喉头堵得发慌。那些年在岛上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一般。
“师娘,是我错了……”她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等救了玄风,我任凭师父处置,绝不辩解。”
正说着,忽闻远处传来衣袂破空之声。两人心头一紧,慌忙躲进旁边的桃树林里,只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看。
黄药师一袭青衫,背着手站在师娘坟前,身形比记忆中清瘦了些,鬓边竟也添了几缕白发。他没看那碑,只望着天边翻涌的云,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的酒:“阿衡,今日风大,我来看看你。”
“那几个孩子回来了。”黄药师缓缓开口,像是在对坟里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玄风伤得重,超风那丫头,还是老样子,硬得像块石头,心里却比谁都软。清风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偷喝你桂花酿的小丫头了。”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师娘当年送他的。“她们偷了经书,闯了大祸,是该罚。可你总说,孩子犯错,该教,不该杀。”
躲在树后的梅超风捂住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
黄药师从怀里摸出个莹白的瓷瓶,轻轻放在碑前:“无常丹我带来了,能救玄风的命。至于他们三个……回来就好。桃花岛的门,还没那么窄。”
说完,他转身便走,青衫衣角扫过飘落的桃花瓣,身影很快消失在桃林尽头。
直到那背影彻底不见,梅超风才扶着凌清风从树后走出来。两人望着碑前的盒子,又看了看稻草堆上气息微弱的陈玄风,忽然相视而泣,这一次的眼泪里,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暖意。她走到陈玄风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喂进他嘴里。
“阿姐,我们走吧。”凌清风将那枚装无常丹的盒子小心收好,瓶身还留着黄药师指尖的余温,“师父既留了药,便是默许我们离开。”
梅超风点头,扶着陈玄风往岛外走。凌清风跟在身后,踩着满地落英,忽然回头望了眼后山的坟茔——师娘的墓碑在桃林深处若隐若现,像个沉默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