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一中的九月总带着点黏腻的热,操场边的梧桐树却已急不可耐地往下掉叶子,一片接一片,在跑道上积成薄薄的一层金。
江晚荞抱着一摞刚发的物理练习册,走得有些急。校服裙摆扫过脚踝,带来点微不足道的凉意。她刚转过教学楼的拐角,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练习册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一本还借着惯性滑出去老远,停在一双白色运动鞋前。
“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晚荞抬头,撞进一双很亮的眼睛里。男生很高,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校服,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一点锁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清晰。
是江临川。
学校里没人不认识江临川。他是年级第一的常客,篮球打得好,长得又惹眼,走到哪里都像自带光源。江晚荞和他不同,她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女生,成绩中游,性格安静,最大的爱好是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待一下午。
“是我没看路。”江晚荞先反应过来,连忙蹲下去捡书。手指刚碰到一本练习册的边缘,另一只有力的手也伸了过来,帮她拾起了最底下那本。
江临川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散落在周围的书都捡了起来,连滚到他脚边的那本也拾了回来,摞得整整齐齐递还给她。“下次小心点。”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低一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谢谢。”江晚荞接过书,抱在怀里,脸颊有点发烫。她不敢再看他,抱着书匆匆说了句“再见”,就低着头快步走了。
直到走进教学楼,她才敢放慢脚步,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江临川的手指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那点温度像是烫在了皮肤上,久久不散。
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拿着名单调整座位。江晚荞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忽然听到班主任念:“江临川,你坐到江晚荞旁边那个空位去。”
她猛地回过头,正好看见江临川背着书包走过来。他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他们本来就该是同桌。
“又见面了,同桌。”江临川侧过头,冲她笑了笑,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江晚荞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点点头,小声说:“你好。”
接下来的几节课,江晚荞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能感觉到身边那个人的存在,他写字时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书时轻微的响动,甚至偶尔不经意间胳膊肘碰到一起的触感,都让她分神。
放学铃响的时候,江晚荞正收拾书包,江临川忽然递过来一张纸条。她疑惑地接过来,展开,上面是他写的字,笔锋锐利,带着点张扬的劲儿:“物理练习册的最后一道题,你会做吗?”
江晚荞愣了一下。那道题她刚才看了,确实有点难。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不太会,”她诚实地说,“我打算回去问问我哥。”
“我会,”江临川说,“要不要现在讲给你听?”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头发染成温暖的金色。江晚荞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他们在教室里待到很晚。江临川讲题的时候很专注,声音不大,却条理清晰。他会用红笔在她的练习册上画出受力分析图,偶尔抬头问她:“这里懂了吗?”
江晚荞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偶尔摇头。阳光慢慢移走,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最后只剩下窗外路灯的光晕。
“懂了吗?”江临川讲完最后一步,抬头问她。
“嗯,懂了,谢谢你。”江晚荞看着练习册上他写的笔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客气,同桌。”江临川收拾好书包,站起身,“一起走吧,我家跟你家好像在一个方向。”
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偶尔交叠在一起。梧桐叶还在往下掉,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江临川忽然问。
江晚荞愣了一下,说:“还好,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那我多说点好了。”江临川笑了笑,开始讲学校里的趣事,讲篮球赛上谁投了个乌龙球,讲物理老师今天上课差点把烧杯打翻。
江晚荞安静地听着,偶尔被他逗笑,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她发现,江临川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他很随和,也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走到一个岔路口,江晚荞停下脚步:“我从这里走。”
“好,明天见。”江临川挥挥手。
“明天见。”
江晚荞转身往家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临川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又冲她笑了笑。
那天晚上,江晚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江临川的样子,他的笑容,他讲题时专注的神情,还有他说“我多说点好了”时的语气。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就像这秋天的梧桐叶,看似不经意地落下,却在地上铺成了一片金色的海,再也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