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台上的拍卖师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位先生！请您慎言！我们云顶拍卖的所有拍品都经过最权威的……”
“权威？”江砚泠终于微微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慢。
那双一直被碎发阴影半掩着的眼睛，终于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窝很深，瞳仁是极致的墨黑，如同最深的寒潭，冰冷、沉寂，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涟漪。看过来时，像两道无形的、能冻结灵魂的射线。
他的目光没有看拍卖师，也没有看那枚引起轩然大波的平安扣，而是越过重重人影，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那眼神……和前世顶层公寓里，他抱着我尸体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重叠了！只是此刻，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江砚泠薄唇微启，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漠然，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玻璃种？呵。染色石英岩而已。底座黄金？镀金的铜。至于那所谓的‘大师遗作’印记……”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讥诮，“顾念大师习惯用‘念’字草书右下角带一点微不可察的回锋。这件……没有。”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不容置疑的确信！
“哗——！！！”
整个拍卖厅彻底炸了！
“赝品？！真的假的？！”
“染色石英岩？镀金铜？！”
“江……江砚泠说的？他可是……”
“天啊！裴予珩花了一千六百万买了个假货？！”
“沈昭晞刚才故意抬价……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裴予珩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而是彻底扭曲的狰狞！他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江砚泠，又猛地转向我，那眼神简直要择人而噬：“沈昭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他串通好的？！你们这对狗男女！”
“予珩！住口！”裴兆坤厉声呵斥，脸色也是铁青一片，眼神阴鸷地扫过江砚泠，又扫向我，最后死死盯着拍卖师，“云顶拍卖行必须给我们裴家一个交代！立刻！马上！鉴定！”
场面彻底失控！
拍卖行经理连滚爬爬地冲上台，满头大汗，声音都在抖：“快！快请周老！请周老来！快！”
混乱中，我感受到那道来自角落的、冰冷沉静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我身上。
我迎着他的视线，没有回避。
隔着喧嚣混乱的人群，隔着这浮华而肮脏的名利场。
无声的对峙。
前世，他为我殉情，抱着我的尸体第一次感觉到心痛。
这一世，我重生归来，泼渣男红酒，撕毁婚约，只为找到他，偿还那份深重的情意，并借他之手向裴家复仇。
此刻，在这混乱的中心，我们终于相遇。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满盘香槟的侍应生，被混乱推搡的人群猛地一撞！
“啊！”侍应生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手中的托盘连同好几杯满满的香槟，如同小型瀑布般，直直地朝着我的方向倾泻下来！
冰冷的酒液在璀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眼看就要泼洒在我那身炽烈的红裙上！
惊呼声四起！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我侧后方的阴影中掠出！
带着一股冷冽的、如同冬日雪后松林般的清寒气息。
他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只手极其精准地扣住了我的手腕，猛地将我向后一带！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拽得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硬而冰冷的胸膛！
同时，“哗啦——！”一声脆响！
香槟杯砸碎在我刚才站立的地面上，金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如同炸开了一朵危险而狼狈的花。
而我，被牢牢地护在了那个冰冷的怀抱里。红裙的裙摆只是被溅上了几滴微不足道的酒渍。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再往上，是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的墨黑眼眸。
江砚泠。
他垂着眼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扣住我手腕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如同铁钳。
距离太近了。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近得能看清他眼睫投下的、浓密而冰冷的阴影。
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
但在这片冰封之下，似乎有什么极其幽暗、极其危险的东西，在无声地涌动。如同深海的漩涡，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他薄唇微动，低沉冰冷的声音，如同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
“脏了。”
不知道是说那溅落的香槟，还是说……这满场衣冠楚楚的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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