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缪村3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棉布，慢悠悠盖下来时，萧韶华正倚在房间二楼的窗边磨剑。剑身映着她半垂的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听着楼下楚瑶叽叽喳喳问掌柜要热水，指尖碾过剑刃的力道没松半分。

“韶华师姐，你看这村子怪不怪？”楚瑶端着铜盆噔噔跑上来，辫子梢还沾着外头带进来的黄土，“方才我去打水，见那卖草药的‘仙长’又来了，被几个村民围着吵呢。有个大婶哭着说，她家男人初期喝这药还能退热，这两天咳得直吐血，再喝药半点用没有，跟没喝一样！”

萧韶华抬眼时，目光扫过楼下街角——那穿灰布道袍的假仙人正被两个汉子推搡着，脸涨得通红，手里的药包散落一地。她“嗯”了声，把剑归鞘：“骗钱的伎俩，本就撑不了多久。”

“可村民们先前信得要命呢。”楚瑶撇撇嘴，转头看见燕惊尘从对面房间晃出来，手里还把玩着个从路边摘的野果，“燕大哥，你说这病会不会真有古怪？我刚才路过西边巷子，见有户人家门缝里渗出血来，吓了我一跳。”

燕惊尘咬开野果，酸甜的汁水溅在下巴上，他用手背一抹，笑眼弯成月牙：“古怪肯定有，不然咱们来这儿喝西北风？”他朝萧韶华扬了扬下巴，“不过萧仙子倒是沉得住气，这半天就盯着那骗子看了。”

萧韶华没接话。她重生前见过更阴毒的伎俩，这点小骗局还入不了眼。倒是方才暮色里，那个收留他们的大叔让她在意——那人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褂，手里总攥着把锈柴刀，见她看过去时，浑浊的眼睛猛地缩了缩，像被踩了尾巴的兽。

“景然师兄在翻医书呢，”楚瑶又道，“他说这疫病症状蹊跷，发热咳嗽倒寻常，可那些重症的人，眼神都直愣愣的，像丢了魂。沈师兄刚才去跟村民打听了，说这病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起初就几个人犯病，后来越来越多。”

说话间，温景然抱着几卷书从隔壁走来，青衫上落了层细尘，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木簪，眉头微蹙：“我查了几本地方志，这望月村百年前是祭祀之地，后来不知为何废弃了。奇怪的是，所有记载到三十年前就断了，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抹去？”一直靠在廊柱上的山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山涧冰泉。他白衣胜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方才我去后山探查，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还在草丛里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是半朵枯萎的紫色小花，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边。萧少华瞥见那花的瞬间，指尖猛地收紧——她记起来了，前世围攻她的妖修手里，就攥着这种花磨成的粉，闻着让人头晕目眩，久了便神智不清。

“这花……”楚瑶刚要伸手去碰，就被燕惊尘拉住。

“别动，”燕惊尘脸上的笑淡了，“方才我见那怪大叔往山里去，裤脚沾的草屑里，就混着这花的碎瓣。”

夜色渐浓，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更凶的骚动。萧少华率先掠到窗边，看见那假仙人被十几个村民堵在巷口，其中一个汉子举着空药包嘶吼：“我婆娘喝了你的药，初期是退了热，现在烧得更厉害了！你这根本不是仙药，是害人的东西！”

假仙人慌得直哆嗦，却还嘴硬：“是、是她心不诚！这药只能保轻症，重症是天意，天意难违啊！”

“放狗屁！”有人抄起墙角的木棍就要打，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村口老槐树的方向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温景辞身形一闪，已出现在楼下：“那边有动静。”

五人循着声音过去，只见那怪大叔正跪在槐树下，用柴刀拼命砍着什么。月光照在他背上，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燎泡——像是被火烫过。而他脚边，堆着一堆刚烧尽的灰烬，风一吹，扬起的火星里，还裹着几丝紫色的花瓣。

“你在烧什么？”温景然沉声问。

大叔猛地回头，眼里布满血丝，看见他们手里的半朵枯花时，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挡不住了……十年了，这紫缪花又开了……”

楚瑶被他吓了一跳，往燕惊尘身后缩了缩。萧韶华却盯着那些灰烬，前世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蚀心花，以人心为壤，十年一绽，花粉能蚀神智，供花下之物吸食……

她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后山，那里的夜色仿佛活了过来，正随着夜风，向村子里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