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荒原的死寂,被一种全新的、带着痛楚余韵的平静所取代。
庞尊单膝跪在冰冷的灰烬中,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荒原尘埃的冰冷颗粒。
汗水混着血水,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凝成浑浊的暗红冰珠,滴落在灰白的地面,转瞬便被那贪婪的尘埃吸收,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他的目光,却死死地、近乎贪婪地锁定在岩壁缝隙间。
那里,他缠绕着紫金荆棘与莹白之光的雷鞭,温柔而坚定地环绕着那几粒重新焕发生机的光点与脆弱的苔藓。
荆棘的尖刺在微光映照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守护之光则如同温润的暖流,在荆棘的间隙中脉动流淌,隔绝着荒原无所不在的侵蚀。
一种奇异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满足感,混合着尚未完全消散的剧痛余波,在他胸腔里缓慢地滋生、发酵。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真实。
比他曾经挥手间毁灭山峦所带来的那种空洞的支配感,要厚重万倍。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收回了那只缠绕着荆棘纹路的手臂。
手臂上的紫金荆棘烙印依旧在微微搏动,散发着温热,带来持续的酸痛感,却不再是撕裂灵魂的酷刑,更像是新生的筋骨在适应躯壳的拉伸。
他低头,摊开手掌。
掌心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新生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紫金荆棘的脉络间顽强地生长、弥合。
伤口深处,那枚新生的荆棘雷种核心,如同嵌入血肉,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莹白微光,与岩缝间的微光遥相呼应。
守护……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笨拙、痛苦,却又带着沉甸甸的、无法言喻的存在感。
“呵……”一声极低、带着复杂意味的叹息,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
是自嘲,是释然,还是对过往那个自己的最后告别?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和的韵律,穿透了荒原的沉寂,清晰地在他意识中响起:
“感觉如何,雷霆的继承者?”
庞尊猛地抬头。
守墓人依旧佝偻地站在几步之外,仿佛从未移动过。
但这一次,庞尊从那深陷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波动。
“感觉?”庞尊的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却少了那份狂怒的戾气,多了几分被剧痛和颠覆洗礼后的疲惫与茫然,
“像被扔进熔炉里重新锻造了一遍。”他抬起那只新生的、烙印着荆棘的手,五指缓缓张开又握紧,感受着血肉筋骨间流淌的、截然不同的力量,“这力量……很重。”
“重,是因为它承载着存在的意义。”守墓人缓缓道,枯槁的手指再次指向那岩缝间的微光与荆棘雷鞭,“你守护了它,于是,它也真正扎根于你。
毁灭是轻浮的烟尘,守护才是沉淀于大地的基石。”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转向荒原更深邃的灰暗处,“但这基石,才刚刚落下第一块。荒原的‘寂灭’,远比你感知到的更庞大、更古老。
它并非死物,它是一个巨大的、缓慢衰竭的伤口。
一个世界纪元终结后,残留的‘归墟回响’。”
“归墟回响?”庞尊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这与他理解的死亡、终结似乎不同。
“上一个纪元的残骸,法则崩解的余波,被世界意志放逐于此,自行湮灭。”
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洪荒的苍凉,“永寂荒原,便是这‘归墟’的坟场。它本身,就在走向彻底的寂灭。你感受到的能量流失,雷霆圣殿的枯竭,根源皆在于此。
荒原的‘寂灭’法则,在加速吞噬着一切依附于旧纪元法则的力量。”
庞尊的心脏猛地一沉。
世界的伤口,纪元终结的坟场?他的力量枯竭,圣殿的衰败,根源竟在这片荒原本身走向消亡的过程中?!
这认知的宏大与沉重,远超他之前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