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对存在的眷恋,对彻底化为“无”的最后的、沉默的抗争。
是归墟回响中,除了寂灭之外,唯一残存的“情绪”。
庞尊猛地睁开了眼睛,呼吸微微急促。
他再次看向这片无垠的灰烬之地,目光已然不同。
这里不再是单纯的死亡坟场,它是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墓碑,但墓碑之下,埋葬着一个曾经鲜活过的世界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感觉到了?”守墓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庞尊内心的波动。
庞尊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嶙峋的灰岩,仿佛能透过它们冰冷的外壳,感受到其内部承载的沉重纪元记忆。
“它们……并不甘心就这样消失。”
“消亡是法则,但过程承载的重量,远非‘虚无’二字可以概括。”
守墓人缓缓走向一旁那块他曾轻拂过的灰岩,枯槁的手掌再次按了上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沉睡的巨人,“荒原的每一粒尘埃,都曾是某个存在的一部分。
理解它们的‘不甘’,便是理解‘寂灭’的另一面。
你的雷电,若能学会倾听这些回响,而不仅仅是抵抗它们的侵蚀,它便能在这片死地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养分。”
养分?庞尊心中一震。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却莫名地与他体内那渴望扎根、渴望成长的雷种产生了共鸣。
荒原没有日月更替,时间只能凭借感知模糊计算,接下来的时日,庞尊便在这片死寂之地开始了截然不同的“修炼”。
他不再试图凝聚强大的雷霆轰击那些嶙峋的怪石,也不再焦躁地四处寻找所谓的“能量源”。
他遵循守墓人的指引,像一个最沉默的学徒,将心神彻底沉入这片土地。
他长时间地枯坐在冰冷的灰烬中,任由“寂灭”气息包裹自身,只以一丝荆棘微光护住核心意识,仔细辨别、感受着那无尽死寂中流淌的、破碎的法则回响。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充满危险。
稍有不慎,意识便可能被那庞大的消亡印记拖入冰冷的深渊,同化为寂灭的一部分。
无数次,他感到思维冻结,灵魂仿佛要被那无边的虚无扯碎,是掌心那枚雷种核心传来的、与岩缝微光共鸣的温热,一次次将他从迷失的边缘拉回。
他开始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荆棘之力,如同最细的根须,探入脚下冰冷的灰烬,探入身旁沉默的灰岩。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试探,去接触、去共鸣那些尘埃与岩石中残存的、属于上一个纪元的微弱“印记”。
起初,回应他的只有更深沉的冰冷与死寂,他的荆棘根须如同探入绝对的虚空,甚至有种自身力量被加速抽离的错觉。
但他没有放弃,只是持续地、耐心地调整着荆棘之力的频率,将那份新生的守护意志,如同无声的问候,缓缓传递出去。
变化是极其缓慢且微小的。
在某一次长时间的枯坐后,当庞尊几乎要习惯那种无所获的冰冷时,他探入某块灰岩的一丝荆棘根须,突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一缕几乎消散的、属于某种坚韧植物的“存在感”碎片。
那感觉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惊人的生命力,仿佛在诉说着它曾如何在这片土地尚未死去时,奋力向着某个早已湮灭的太阳生长。
庞尊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行压下激动,更加专注地维持着那丝荆棘根须的连接,将守护的意志温柔地包裹过去。
没有更多的回应,那悸动消失无踪。
但庞尊却清晰地感知到,那一瞬间,他这丝探出的荆棘根须,似乎凝实了一分,消耗的心神也得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补充。
并非能量的吸收,更像是一种意志的共鸣与回馈?仿佛那消散的存在碎片,在彻底寂灭前,将最后一点“存在过的证明”,馈赠给了这唯一前来倾听、并试图守护的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