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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的声音在身后落下时,胸腔里像有团火猛地窜起来。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像十八岁时那样,猛地回头瞪向他,梗着脖子反驳自己从来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
那时享尽万千宠爱的连祁,眉眼间尽是不知世事的骄矜,受不得半分委屈,哪里容得下旁人这样揣测。
可指尖的凉意瞬间拽回了我的理智。
我现在是二十五岁的连祁。
是推开家门时只看见满地血痕、从此再无家可归的连祁;是在红巷那片腌臜地辗转求生,在风俗场所求生存的连祁;是如今依附于闵玧其,再也没有人在意其姓名的连祁。
耳边忽然响起红巷潮湿的霉味里,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
闵玧其在泥泞的雨夜找到我时,我正缩在墙角,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看着他递过来的干净外套,我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笑了,声音嘶哑得厉害。
连祁(我)“春姨说,我这种人就只有给别人做情妇的命。”
连祁(我)“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做你的情妇吗?”
所以现下的我又哪有勇气和底线去反驳他的话呢?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二楼走廊的景象让我脚步一顿。
不知何时,这里已被密密匝匝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甜香与浓烈的香水味,
我只好低着头,像要把自己缩进影子里,侧着身试图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过去。
周遭的喧嚣几乎要掀翻屋顶,尖叫声、鼓掌声、酒杯碰撞的脆响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浪潮,显然是某项仪式圆满落幕,所有人都浸在狂欢的余韵里。
这奢靡的热闹像一张无形的网,我越是想逃,越觉得被缠得更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又艰难。
混乱中,胳膊忽然被人猛地一撞,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向后倒去,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崴了一下,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
后背却骤然贴上一道稳固的力量,有人稳稳托住了我的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金硕珍“你没事吧?”

连祁(我)“没事……谢谢你。”
面前的男人气质温润儒雅,周身没有沾染半分酒气,反倒萦绕着一缕淡淡的木松香,清冽又沉稳。
他目光先扫了眼前方堵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又落回我身上,语气平和。
金硕珍“你自己出去不方便,我带你走,你要去哪?”
我迟疑了一瞬,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连祁(我)“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本以为他会犹豫,毕竟素不相识,卷入这场混乱已属意外。
没料到他几乎没有停顿,只干脆地应了声。
金硕珍“好。”
他有着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
宽大的手掌极有礼貌地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很稳,随即引着我转身,灵活地穿梭在推搡的人群中。
被他牵着走下楼梯时,宴会厅中央的聚光灯正打在田老身上。
老人站在光晕里,鬓角的白发被照得格外清晰,正对着话筒缓缓讲话,讲到自己亲孙女即将出嫁的段落,声音几度哽咽,抬手抹了抹眼角,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温和的掌声。
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脸,也是这样一张布满皱纹却透着恳切的脸,也是这样一双带着薄茧的手,
他把我的手包在掌心,眼里含着泪,声音沙哑却郑重,
田老“小祁,你父母的事,爷爷心里很难过。但你放心,田家一定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田老“柾国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如今聚光灯下的哽咽与当年掌心里的温度重叠,楼梯转角的风却吹得人指尖发凉。
我垂下眼,看着被牵住的手腕,只觉得那点残存的暖意,早被后来的风雨洗得干干净净。
眼前的男人仍牵着我,灵巧地避开涌来的人潮往出口去。
就在即将抵达出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像根无形的线骤然绷紧。
田柾国“金硕珍先生怎么这么着急离开?”
金硕珍脚步一顿,立刻回过头去,神色间已敛去方才的温和,多了几分应酬的疏离。
而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声音……怎么会是他?
田柾国。
这个名字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太阳穴,让我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背脊挺得僵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慌乱,此刻像潮水般猛地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人吞没。

——沦陷暧昧.0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