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

“嘀嗒……滴答……”血珠顺着清瘦少年的手臂蜿蜒而下，一滴一滴地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

暗红的血珠触碰地面的一瞬，骤然绽开，细小的血点向四周飞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将那刺目的鲜红渲染得更加醒目，仿佛要灼穿人的视线。

少年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轻轻颤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哼着什么曲子。他的嘴角缓缓扬起，扯出一个惨淡却温柔的笑，眼神涣散，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释然。

“啪嗒”，又一滴血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沉的红。血还在流，一滴接一滴，像漏了底的沙漏，要把那点温热耗尽才肯罢休……

“不会再有了，永远都不会了！”披头散发的女人死死抱着怀里早已冰冷的少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深掐进自己破烂的衣袖里。

她仰起头，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嘶吼，“笑啊！你们倒是笑啊！当初一个个不都盼着他死吗？现在他真的死了，你们的眼中钉没了，难道不该笑出声，摆上几桌好酒好菜，好好庆祝一番？！”

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新旧交错的伤痕层层叠叠，有的是衣架抽出来的红痕，有的是鞭子留下的深疤，像件被反复撕扯过的破布衫，看得人头皮发麻。

对面的男人嗤笑一声，眼皮都懒得抬，仿佛在看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就凭你，也配指使我们？”

那个死去的男孩的灵魂漂浮在空中，静静的看着……

看着那个女人为了他疯掉，看着那个男人见到他死后嘴角的笑，看着那个男人一次次用鞭子抽打那个女人，看着那个女人即使快被抽死了还在死死抱着那个死去的少年，不想让他死的难么难看。

少年的灵魂悬在半空，像一缕快要散尽的烟。他看着女人背上新添的鞭痕渗出血来，混着旧疤的褶皱往下淌，却依旧死死把他护在怀里，仿佛那具渐渐冷硬的躯体是什么稀世珍宝。

男人的鞭子抽得又快又狠，每一下都带着淬了毒似的快意，嘴里还啐着：“疯婆子！死了个废物还当宝？我看你是欠抽！”他眼角的笑纹没散，像是在欣赏一场早该落幕的闹剧。

少年想抬手去碰女人颤抖的肩膀，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死在刚才那阵剧痛里，死在男人踹向他心口的那一脚上，死在女人扑过来抱住他时撕心裂肺的哭喊里。可他不疼了，也不冷了，只是看着女人被抽得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板上，血和泪混在一起，糊住了她的眼睛，却还在含糊地念：“……不疼……阿七不怕……娘在……”

那是他的小名。只有娘会这么叫他。

少年忽然笑了，不是刚才临死前那释然的笑，是带着点涩味的、轻轻的笑。他想起小时候偷藏了块麦饼塞给娘，娘也是这样护着他，挨了爹的打也咧着嘴说不疼。

男人打累了，骂骂咧咧地甩了甩鞭子，转身往屋里走，路过门槛时还回头啐了口：“晦气东西，明天就把这俩扔去乱葬岗。”

女人趴在地上，费力地侧过身，把少年的脸埋进自己怀里，像是怕他被风刮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哼起不成调的曲子，那是少年小时候听着入睡的调子。

少年飘到她面前，想看看她的脸。可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只能看到几缕沾了血的头发。

他伸出手，这一次，指尖好像碰到了一丝微弱的温度。女人忽然瑟缩了一下，像是感觉到什么，喃喃道：“阿七……是你吗？”

少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看着女人的手渐渐凉下去，却始终没松开。

晨光漫进来的时候，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最后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笑了笑，像从未受过伤那样。

那个少年笑了，也消了……

风从破窗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血珠，吹向远方，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