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已过,街巷人烟稀少,但依旧有三三两两醉鬼倒在墙角叫嚣,
陈生带着装着女鬼的葫芦来到了棺材铺。
我把刚从“那边”带回来的消息说给许立听,讲那个鬼为了见暗恋对象一面有多执着,语气里带着点唏嘘。
哑巴李无正低头擦着手里的工具,听完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一件无关紧要的天气播报。
“你说这事儿……”我还想往下说,许立已经放下工具站起身,淡淡打断:“跟咱们没关系。”
他转身要走,陈生追问:“就一点感触都没有?”
李无侧过脸,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感触能当饭吃?还是能让她跨过那道坎?”说完,径直拉开门走了,留下陈生和满室的沉默,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执念的故事,连他衣角的风都没吹动分毫。
我跨过门槛向哑巴走了过去。
“你这个人永远就是这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可是一条人命,你就陪我去呗。我撒娇般看向哑巴。
哑巴站在那里,好像冬日冷感的阳光,慷懒而冷漠,又仿佛夜里淡淡星光,疏离而遥远。
“少东家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哑巴拍了拍我,我一下脸红躲了过去。
“没什么。刚才在想一点事,问题不大。”我把刚才女鬼和他说得事和哑巴说了一遍。
俩人讨论了一下,认为这件事能查出姑姑目前在在什么位置。
索性就和女鬼去一趟。
我已经在手机上搜出江熠的行程:“他这周末会来本市参加商业活动,住在铂悦酒店,我们现在过去。”
“陆野的助理叫张超,身高一米八,左胳膊有纹身,”许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刚从侧门进去,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看着挺沉。”
陈无拐进消防通道,楼梯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味。他摸出张黄符,指尖燃起幽蓝的火苗,符纸化作灰烬落在掌心时,刘禾的影子从墙壁里渗出来。
“他在里面吗?”林晚的声音带着期待。
“在休息室,”陈无往楼上走,“你确定娃娃在张超包里?”
“那天他捡起娃娃时,我飘在旁边看得很清楚,”林晚肯定地说,“他塞进背包了,后来应该交给助理保管。”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陈无贴在门缝上看——江熠坐在沙发上看剧本,张超正在整理行李,那个黑色公文包放在茶几上,拉链没拉严,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粉色娃娃模样。
“机会来了,”哑巴的声音突然响起,“张超去洗手间了。”
我推开门,林晚的影子像烟一样飘到茶几边。她的雾气探进公文包,很快拿到粉色娃娃。
“拿到了!”林晚的声音带着雀跃,雾气都亮了几分,“我现在就去给他……”
“等等,”陈无皱眉,“你直接现身?会吓着他的。”
“我只是把娃娃放下,说句话就走,”刘禾飘向沙发,“很快的。”
就在她的雾气快要碰到江熠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三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闯进来,为首的老头面色青灰,手里攥着根缠红绳的拐杖,看见江熠就露出个诡异的笑:“找到你了。”
陆野吓得往后缩:“你们是谁?保安!”
“别叫了,”老头身后的中年男人掏出块黑布,“跟我们走一趟,给刘禾当新郎,是你的福气。”
刘禾的雾气瞬间僵住,娃娃“当啷”掉在地上。“爹?二叔?你们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们要干什么?”
那三人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中年男人已经扑上去捂住江熠的嘴,另一个人拿出麻绳就要捆。陈无抽出藏在餐车下的桃木剑,刚要上前,就被老头的拐杖指着眉心。
“不相干的人别插手,”老头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全是浑浊的白,“这是我们刘家的家事。”
哑巴拿起黄符念叨”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许立感觉一股寒气顺着剑刃爬上来,手腕瞬间冻得发麻。他这才意识到,这三个根本不是人——他们身上的阴气比林晚重十倍,拐杖上的红绳里缠着的,是拧成麻花状的黑发。
“放开他!”林晚的雾气剧烈翻腾,长发像鞭子一样抽向中年男人,“你们疯了?这是犯法的!”
中年男人被抽得一个趔趄,却转头对着空气骂道:“死丫头懂什么?你在下面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们做长辈的,总得给你寻个好归宿!”
“我不要!”刘禾尖叫起来,“我只是想还娃娃,跟他说声谢谢!谁要冥婚?!”
老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红色的帖子,往江熠头顶一罩。红帖凭空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陆野和刘禾的名字,生辰八字赫然在列。陆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软得像没骨头,任由那几人把他往门外拖。
“他的八字是你们偷的?”我终于明白过来,“林晚,你说的娃娃……”
林晚的雾气已经变得稀薄,她看着红帖上的字迹,突然哭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说帮我打听陆野的消息,问我他的生日,我就……我以为只是想知道他多大……”
哑巴踹开楼梯间的门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黄铜铃铛,摇晃的声音让那三个老鬼动作一滞。“少东家,带陆野走!”
哑巴趁机挥剑斩断麻绳,刚要拉起陆野,却看见老头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地面裂开道黑缝,涌出的阴气瞬间裹住江熠的脚踝。“进了我们林家的门,还想走?”
江熠惨叫一声,半个身子已经陷进黑缝。林晚扑过去想拉他,却被阴气弹开,雾气里的脸变得支离破碎:“爹!住手!他是活人啊!你们这样会遭天谴的!”
“为了你,遭天谴又怎样?”老头的声音里带着疯狂,“你妈死得早,你又……我们不能让你在下面受委屈!”
许立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桃木剑上,天火雷神,五方降雷。地火雷神,降妖除精。邪精速去,禀吾帝命。急急如律令。使用天罡五雷咒来打三个老鬼。
剑身在瞬间变得通红。他一剑刺向黑缝,阴气发出刺耳的尖叫,缩回地里。“少东家,用引魂灯!”
我从背包里掏出盏铜灯,点燃里面的香油,幽绿的火苗腾起时,三个老鬼的影子明显淡了几分。“刘禾,他们为什么非要陆野不可?”
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他们前几天突然说找到合适的人了,八字特别合,我以为是骗我的……”
“合个屁!”我拽着江熠往后退,“这是借命婚!用活人的阳气续死人的魂,陆野要是被拖进去,不出三天就得暴毙!”
陆野瘫在地上,指着茶几上的银锁:“那娃娃……我助理说捡到时上面缠着根头发,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
我捡起娃娃,果然在锁扣里发现根极细的黑发,黑得发亮,显然不是刘禾的。“他们用你的头发和娃娃做了引魂器,早就盯上陆野了。刘禾,你上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晚的雾气剧烈波动,像是在回忆痛苦的事:“我……我喝药的时候,有人猛灌了我一口……但我没看清是谁……”
“是你自己不小心喝下去的?”许立追问,“还是……”
“我不知道!”林晚尖叫起来,“药好苦……我更本吐不出来……”
老头趁他们说话的空档,突然将红帖往江熠脸上按。红帖贴在皮肤上的瞬间,陆野的眼睛翻白,嘴里吐出白沫刘禾扑过去用雾气裹住红帖,帖子上的朱砂字像活过来一样,灼烧着她的雾气。
“快走!”刘禾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像蚊子叫,“别管我……”
我突然注意到老头中山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眉眼和林晚有七分像,怀里抱着个婴儿。“那是你妈?”他问林晚。
林晚的雾气顿了顿:“是……我妈在我十岁时就病死了。”
“你家是不是欠了什么人的钱?”陈无突然想起什么,“或者……你妈生前结过什么怨?”
老头的动作猛地停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你胡说什么!”
“冥婚不是随便能办的,”哑巴握紧桃木剑,“除非你们欠了阴债,要用至亲的冥婚来抵。你老婆是不是死前求过什么邪门东西?”
林晚的雾气突然剧烈收缩,她想起外婆生前说过的话:“外婆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请过一个道士,后来道士说我命里带煞,得找个属龙的男人冲喜,不然活不过三十……”
“属龙?”许立掏出手机查江熠的资料,“陆野刚好属龙!”
老头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锣:“那道士说的没错!我老婆就是没撑到三十!刘禾也一样,属蛇,跟属龙的最配,这是天定的姻缘!”
“天定你个鬼!”哑巴一剑劈向红帖,帖子瞬间燃起火焰,“那道士根本是骗你们的!他让你们找属龙的冥婚,是为了借你们林家的血脉补他自己的阴德!”
火焰中,红帖上的朱砂字扭曲成个诡异的符号,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的“借命符”一模一样。林晚的雾气在这时突然变得清晰,她看见红帖背面用墨写着个名字——正是当年给她妈算命的那个道士。
“是他……”林晚的声音里带着恨意,“我喝药那天,好像看见门口站着个穿道袍的人……”
真相豁然开朗。那个道士当年骗了刘家,如今又故技重施,利用刘禾家人的执念,让他们绑架陆野办冥婚,实则是为了用江熠的阳气和林家的阴亲,完成某种邪术。
老头显然也意识到被骗了,拐杖“哐当”掉在地上,青灰的脸上露出茫然。中年男人还想扑上来,却被林晚的雾气死死缠住:“二叔,别再错下去了!”
我趁机拉起陆野,许立晃着铜灯开路,三人一路冲出酒店后门。直到坐上出租车,陆野还在发抖,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锁。
“他们……还会来吗?”江熠的声音发颤。
“道士不除,他们还会被利用,”陈无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但刘禾不会让他们再得逞了。”
后视镜里,铂悦酒店的方向飘起团青灰色的雾气,雾气里的女孩对着出租车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飘向那三个呆立的老鬼。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夜色里。
小店的风铃终于响了,陈无看着桌上的罗盘,指针慢慢归于平静。许立啃着苹果,把林晚的委托记录划掉:“下次再碰这种事,我宁愿去帮王大妈找猫。”
哑巴没在说话,只是将那只娃娃放进抽屉。锁扣里的黑发已经消失,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有些执念,终究要靠自己放下。而有些真相,哪怕隔着阴阳,也终究会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