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心理咨询中心外的梧桐树叶落了大半,枝干在灰蓝的天空下伸展出遒劲的线条。汪硕推开中心的玻璃门,一股熟悉的、带着消毒水和淡淡香薰味道的暖风扑面而来。他刚结束一个团体互助会,准备去宋兮辞的办公室简单聊几句。
他沿着安静的走廊走着,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拐过转角,他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走廊尽头,靠近宋兮辞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池骋。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却没有在看,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汪硕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他怎么会在这里?来找宋兮辞?还是……来找他?
池骋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抬起头来。当他的目光与汪硕撞上时,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两人隔着不算长的走廊,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汪硕率先移开了视线,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他迈开脚步,继续朝宋兮辞的办公室走去,仿佛没有看到池骋一样。
就在他即将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池骋站起身。
“汪硕。”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汪硕的脚步被迫停下,但没有回头。
池骋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礼貌距离。他的目光落在汪硕脸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来找宋医生。”池骋开口,语气尽量平稳,“预约了咨询。”
汪硕的心头微微一震。找宋兮辞?做咨询?池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骄傲、冷硬、习惯把情绪深埋的池骋,会主动寻求心理咨询?
他抬眼看向池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讶和疑惑。
池骋似乎看懂了他的疑问,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带着点自嘲的弧度:“嗯……有些事,想找人聊聊。”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汪硕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关于他,关于他们之间这团乱麻。
这个认知让汪硕的心绪更加复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哦。”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汪硕能闻到池骋身上淡淡的、带着点药味的须后水气息。
“你的病……好点了吗?”汪硕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
池骋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汪硕会关心这个。“好多了。”他连忙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谢谢你的药和粥。”
“嗯。”汪硕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他还有些苍白的脸,“没事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汪硕觉得再站下去有些尴尬,便说:“我先进去了。”
“好。”池骋点点头,侧身让开一点位置。
汪硕推开宋兮辞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里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身影。
办公室里,宋兮辞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文件,看到汪硕进来,笑了笑:“结束了?坐。”
汪硕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桌上宋兮辞给他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口,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
“刚才在门口看到池骋了。”宋兮辞状似无意地开口,“他预约了下午的咨询。”
“嗯。”汪硕低低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宋兮辞观察着汪硕的表情,“你们……说话了?”
“嗯。”汪硕又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才补充道,“他问我病好了没。”
宋兮辞点点头:“他能主动寻求帮助,是个积极的信号。说明他在尝试改变,尝试去理解一些事情。”
汪硕沉默着。池骋主动来做心理咨询,这个举动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个曾经对“心理问题”嗤之以鼻的男人,现在却坐在了咨询室外……是为了他吗?
这个念头让汪硕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宋医生,”汪硕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困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兮辞放下手中的文件,认真地看着他:“汪硕,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池骋自己能回答你。但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面对自己的困惑和问题,而不是继续用强硬或自伤的方式,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肯定的改变,不是吗?”
汪硕没有说话。他想起刚才池骋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那种带着压迫感的执着,而是多了一丝……小心翼翼。他想起池骋说他“好多了”时,语气里那点细微的……轻松?
“我……”汪硕的声音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种……改变。”
“不需要刻意去面对。”宋兮辞温和地说,“保持你现在的节奏就好。观察,感受,但不必急于做出判断或回应。他的改变是真是假,是持续还是短暂,时间会给出答案。”
汪硕点点头,宋兮辞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他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继续守护好自己的边界,然后……静静地看着。
走廊里。
池骋重新坐回长椅上,手里那本杂志依旧没有翻开。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脑海里回放着刚才和汪硕短暂的对话。
汪硕问他病好了没。
他回答好多了。
汪硕说没事就好。
简单的对话,平淡的语气。但池骋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汪硕的眼神里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关心?
这个发现让池骋的心跳微微加速。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能感觉到,汪硕心里冰冷的“抗拒”的墙壁,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知道,他不能急。他必须像宋兮辞建议的那样,先解决自己的问题,理解自己的心,也尝试去理解汪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