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火锅的余温似乎还弥漫在公寓的空气中，混合着食物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暖意。郭城宇和姜小帅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挤眉弄眼地拍了拍池骋的肩膀，留下一个“好好把握”的眼神。

门关上，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汪硕和池骋。

刚才还略显拥挤热闹的空间，此刻因为只剩下两人而显得有些空旷，也让那份被热闹掩盖的、无声的张力瞬间清晰起来。

汪硕低头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似乎想用忙碌来填补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能感觉到池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安静的、带着温度的注视。

“我来吧。”池骋的声音响起，低沉而自然。他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汪硕手里的空碗，“你去歇着，这些我来收拾。”

汪硕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拒绝，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走到客厅沙发旁坐下，却没有打开电视，只是拿起一本之前看到一半的书，假装翻阅。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厨房方向。

池骋在厨房里熟练地清洗着碗筷，水流声哗哗作响。他的背影挺拔，动作利落，带着一种居家的、踏实的气息。这画面……有些陌生，又有些奇异的和谐。

汪硕的心跳莫名地有些快。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观察池骋。观察他挽起袖子露出的结实小臂，观察他低头时专注的侧脸轮廓。

这种默默的观察，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吸引力。

池骋很快收拾干净厨房，擦着手走出来。他看到汪硕坐在沙发上看书，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过去。

“坐吧。”汪硕抬起头，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向他，语气平静地开口。他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池骋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依言走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又不会过于亲密。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和两人之间轻微的呼吸声。

“大黄龙……最近怎么样？”池骋找了个话题，目光看向恒温箱里安静盘踞的巨蟒。

“挺好的，很适应。”汪硕回答，也看向大黄龙，“新找的饲养员来看过了，说它状态不错。”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

池骋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光亮：“应该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以前……没能照顾好它们。”

这句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指向了七年前两人分开后，那些蛇被池父处理藏匿的往事。

汪硕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那些过去，依旧是他们之间需要小心绕开的礁石。但他能感觉到，池骋的愧疚是真实的。

“要看电影吗？”汪硕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需要一点声音，一点别的东西来分散注意力，冲淡这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明显的暧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

池骋有些意外，随即立刻点头：“好。”

汪硕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随意选了一部评分不错的电影。影片的画面和音乐流淌出来，柔和的光线在昏暗的客厅里闪烁。

两人各自靠在沙发里，目光投向屏幕，似乎都在专注地看电影。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汪硕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池骋的存在。他的气息，他偶尔变换坐姿时沙发传来的轻微震动，他落在屏幕上的、却仿佛能感受到余光的视线……这一切，都比电影情节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心跳一直保持着一种略快的频率，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被人在意、被默默注视的感觉，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甜意。

影片进行到一半，有一段比较沉闷的长镜头。汪硕似乎看得有些专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池骋那边倾斜了一些。

池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能闻到汪硕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洗发水清香的干净气息。他甚至能数清汪硕低垂的眼睫，在屏幕光线下投下的细密阴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克制着想要靠近的冲动。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不再掩饰地、温柔地落在汪硕的侧脸上。

汪硕似乎感觉到了这道更加专注的视线，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拉远距离。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微微倾斜的姿势，仿佛沉浸在了电影里，又仿佛……默许了这份安静的注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甜蜜的胶着。电影的对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两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悸动的沉默，才是此刻的主旋律。

时间缓缓流淌。

影片接近尾声，是一个略带伤感的离别镜头。汪硕似乎被剧情触动，轻轻叹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又向池骋那边靠拢了一点。

这一次，他的手臂，几乎要碰到池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

池骋的呼吸一滞！他几乎能感受到汪硕手臂传来的微弱体温。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渴望攫住了他——他想握住那只近在咫尺的手。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他只是僵硬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那股强烈的电流在两人几乎相触的肌肤间无声流窜。

汪硕似乎也意识到了距离的过近。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立刻退开。他停顿了几秒，才仿佛若无其事地、极其缓慢地坐直了身体，重新拉开了那一点点距离。

这个细微的、欲退未退的动作，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池骋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和悸动。

电影结束了。片尾曲缓缓响起。

汪硕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微弱的光晕。

两人坐在黑暗里，谁也没有先动，谁也没有先开口。

一种更加暧昧的氛围在黑暗中悄然滋生。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早了。”最终，还是汪硕先开了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轻软。

“嗯。”池骋应道，声音也有些低哑，“我……该走了。”

他站起身，动作似乎有些留恋。

汪硕也站起身，送他到门口。

池骋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汪硕。昏暗的光线下，汪硕的脸部轮廓显得有些柔和，眼神也带着一丝朦胧的、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今晚……很开心。”池骋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嗯。”汪硕应了一声，微微别开视线，“路上小心。”

池骋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开门离开。

门轻轻合上。

汪硕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电梯运行的声音，听着池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缓缓滑坐到地上，抱住了膝盖。

黑暗中，他的脸颊滚烫，心跳依旧很快。

刚才那一刻，在电影结束时，在黑暗里，池骋几乎要握住他手的瞬间……他竟然……有一丝期待？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羞赧，却又夹杂着一种无法否认的、雀跃的甜意。

冰层的裂隙，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蔓延成了蛛网般的痕迹。

而那缕透进来的暖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温暖。

漫漫追夫路上，池骋似乎，又前进了一小步。

而汪硕的心，也在夜色和暧昧的催化下，悄然向他靠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