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现场冷气开得太足,我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季临坐在我旁边,修长的手指正转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帽上的银色徽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他父亲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少数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
"紧张?"他头也不抬地问。
"有点冷。"我压低声音,"你确定要我用贝叶斯定理?那可能会引起..."
季临终于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引起我父亲的注意?正合我意。"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想看场好戏,我们就演给他看。"
我心头一跳。自从上周医务室夜谈后,季临像是撕掉了一层伪装,那种冷漠疏离的气质里开始透出危险的锋芒。系统光幕在我视野边缘闪烁:「警告:目标行为模式偏离基准线23%」
主持人宣布比赛规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第一轮是常规题,第二轮则是团队实战——这正是季临坚持要两人组队的原因。
"第一轮现在开始,请看大屏幕。"
题目亮起的瞬间,全场响起一片倒吸气声。一道复杂的概率题铺满整个屏幕,涉及嵌套条件和多重变量。我扫了一眼就明白——这是贝叶斯网络的变种题,远超高中生范畴。
季临的钢笔停在纸上,墨迹晕开一个小圆点。我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呼吸频率加快了15%。这是紧张的表现,奇怪的是,系统显示他的脑电波却异常活跃。
"系统,分析目标状态。"
「检测到异常记忆激活模式,疑似前额叶皮层过度放电」
我悄悄在草稿纸上写下贝叶斯公式的变形式,推到季临面前。他看后瞳孔微缩,随即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我们交卷时,评委席上的季医生——本次比赛的特邀顾问——正用手术刀般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们。
第一轮结束,我们以微弱优势领先。中场休息时,季临把我拉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第二轮会出拓扑学相关题。"他声音压得极低,"我父亲每年都会在决赛设这种陷阱。"
"你怎么知道?"
季临的眼神突然飘忽了一下:"我...记得。"
系统突然发出尖锐警报:「警报!目标记忆污染达到临界值!」
还没等我追问,广播响起召集选手的声音。季临转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恰好是疤痕最密集的位置。他浑身一颤,但没有挣脱。
"不管发生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看着我,只看着我。"
季临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二轮比预想的更残酷。大屏幕亮起的是一道拓扑学与概率论的交叉题型,要求用代数拓扑解决一个复杂的网络流问题。全场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季临的钢笔突然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行..."他声音嘶哑,"这个图形...我见过..."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题目配图是一个复杂的网络结构,乍看像随机生成,但某些节点的排列方式...
"像神经元。"我脱口而出。
季临猛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惧。系统光幕疯狂闪烁红色警告,但我顾不上看了。题目倒计时只剩12分钟。
"听着,"我迅速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简化模型,"把每个节点看作贝叶斯网络的事件点,用同调群计算连通分支..."
季临的眼神逐渐聚焦。我们开始以惊人的默契分工合作:他负责拓扑转换,我处理概率计算。笔尖在纸上飞舞的沙沙声里,我听到评委席传来季医生惊讶的低语。
最后一分钟,我们同时停笔。季临的解题步骤优雅如数学诗,我的补充则像精准的手术刀。当我们将答案合并时,竟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理论闭环——就像事先排练过无数遍。
主持人宣布我们获胜时,全场掌声雷动。季临却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领奖台上,当季医生亲自为我们颁奖时,他突然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说:
"令人印象深刻的配合,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一个从未系统学过拓扑学的普通高中生而言。"
季临的身体瞬间绷紧。我接过奖杯时,季医生的手指故意擦过我的手背——冰冷得像解剖台上的器械。
"系统,他知道了多少?"
「推测:目标父亲怀疑度达67%,建议立即撤离」
但已经晚了。退场时,季临突然拽住我拐进一条紧急通道。他的呼吸急促得不正常,瞳孔放大到几乎吞没虹膜。
"苏棠。"他猛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是我的真名。
系统警报声震耳欲聋:「紧急!紧急!目标记忆突破次元屏障!」
"你刚才解题的方式..."季临双手按住太阳穴,像是在抵抗剧痛,"三年前,在另一个城市...有个女孩也这样..."
我抓住他的肩膀:"季临,看着我!那是巧合!"
"不!"他猛地摇头,"我记得你的耳后红痣,记得你说'疼痛不需要证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些天我一直在做梦...梦里你不是这个样子,但我们..."
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季临突然将我推到墙角,用身体挡住我。透过他肩膀的缝隙,我看到徐莉莉和季医生站在走廊交叉处交谈。徐莉莉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某个瑞士机构的徽章。
"...足够证明遗传性了。"徐莉莉的声音飘过来,"董事会下周..."
季医生打断她:"先处理眼前的事。那个温雅,调查得怎么样?"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季临的身体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我感觉到他的心跳通过相贴的背部传来——急促如擂鼓。
脚步声渐远后,季临才慢慢松开我。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但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天文台。"他突然说,"今晚十点。"
没等我回答,他就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常,只有我知道那下面藏着怎样的风暴。
夜幕降临时,我溜进学校顶楼的天文台。这里早已废弃,但季临不知用什么手段搞到了钥匙。推开门,我看到他站在巨大的天文望远镜旁,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锁门。"他头也不回地说。
金属门闩咔哒一声合上,像是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季临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和白天徐莉莉拿的一模一样。
"我偷看了父亲的资料。"他将纸袋递给我,"里面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先滑出的是一张褪色的照片:年轻时的季医生站在精神病院门口,身旁是一个抱着婴儿的美丽女子——季临的母亲。奇怪的是,她怀里还搂着另一个稍大些的女孩。
"这是...?"
"我姐姐。"季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或者说,本该是。她在五岁那年和我母亲一起出了车祸。母亲活下来,但精神受了刺激..."他指向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阿尔法实验组-双生子对照。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系统光幕突然弹出警告:「档案加密等级过高!部分内容已屏蔽」
继续翻看,后面的文件更加诡异:一系列脑部扫描图,标注日期从季临出生延续至今;几份用德文写的实验记录;最后是一封季母亲笔信,字迹颤抖得像蚯蚓爬行:
「他们把我的记忆给了阿临...他不知道那些画面不是他的...」
"系统,解释这是什么!"
「数据不足...警告:档案涉及跨次元实验...」
季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现在告诉我真相。"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蓝,"你是谁?为什么我觉得认识你很久?为什么你会解那些根本不该会的题?"
望远镜的金属外壳映出我的脸——温雅的脸。但季临现在看着的,分明是壳子里的苏棠。
"如果我说..."我慢慢开口,"我们确实认识,只是在另一个...地方。你会相信吗?"
季临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走向望远镜,调整焦距对准夜空中的某个点:"天琴座α星,俗称织女星。"他的声音低沉,"距离地球25光年,意味着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它25年前发出的光。"
我走到他身边,闻到淡淡的雪松气息。"所以...?"
"所以理论上,如果我们现在超光速飞到那里..."季临的手指轻轻擦过调焦轮,"就能看到过去的地球,看到25年前发生的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用天文隐喻表达对记忆的困惑。
"时间不是线性的。"我鬼使神差地说,"就像拓扑学里的莫比乌斯环,你以为在向前走,其实可能正绕回原点。"
季临的手突然覆上我的。我们共同握着调焦轮,织女星的蓝光在目镜中闪烁。
"苏棠。"他再次念出这个名字,这次带着确定,"不管这是什么游戏..."他转向我,距离近得能数清睫毛,"我已经厌倦了假装不记得。"
系统警报声达到顶峰,光幕上疯狂滚动着错误代码。但此刻,我的注意力全在季临的眼睛里——那里面的冰层已经融化,露出下面汹涌的暗流。
"证明给我看。"我轻声说。
季临的手移向我的左耳后方,指尖轻触那片不存在的皮肤:"这里应该有颗红痣。"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而且你解题时喜欢咬左下唇,紧张时会摸右手腕上的表——即使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每一个细节都准确得可怕。我的身体开始发抖,系统警告声几乎要刺穿鼓膜。
"季临..."我试图警告他,"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会..."
"危险?"他冷笑一声,突然卷起左袖——那些疤痕在月光下像一条条银色的蚯蚓,"你觉得我还会怕什么?"
我无言以对。季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医务室那晚的手术刀片。他将它放在我掌心,然后合上我的手指。
"我父亲下周要在董事会上公布一份'遗传风险评估'。"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内容是关于我'继承'母亲精神病的概率。"
"所以徐莉莉手上的资料..."
"是用来毁掉我升学机会的武器。"季临看向星空,"但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真相——关于我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关于你。"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紧急任务触发:阻止董事会公布遗传报告】
【奖励:解锁跨次元记忆模块】
【警告:任务失败将导致世界线崩溃】
我握紧手术刀片,金属边缘陷入掌心的疼痛异常清晰。季临的目光从星空移回我脸上,带着某种决绝的期待。
"下周一,"我深吸一口气,"我会在董事会现场。"
"我知道。"季临轻声说,"因为在我的梦里,这一幕已经发生过三次了。"
夜风穿过天文台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悲鸣。远处的城市灯火如繁星坠落人间,而我们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脚下是摇摇欲坠的现实边界。
季临的手慢慢覆上我握着刀片的手,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系统光幕在我们之间闪烁,但他看不见——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映着一个女孩的倒影,无论她叫温雅还是苏棠。
"告诉我,"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另一个地方,我们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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