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捏扁第七罐啤酒拉环时,电脑光标还在「第三章:穿越」下闪。稿纸咖啡渍晕成深褐,像刚废的「惊雷劈镜穿万历」——自己都觉老套。
窗外雨急,砸防盗窗噼啪响。她起身关阳台门,赤脚踩凉瓷砖,想起编辑消息:「要代入感,像下一秒发生在自己身上。」
真实感?苏酒嗤笑,扔空罐进垃圾桶。写穿越三年,车祸、触电、雷劈、吞玉佩,绞尽脑汁凑真实,仍被批「悬浮」「像说明书」。
手机震,闺蜜视频邀:「别写了,撸串去,烤筋绝了,给你找灵感。」
「不了,稿明天交。」苏酒揉太阳穴,镜头里自己眼下乌青、头发乱如枯草,「雨大,出去成落汤鸡。」
「落汤鸡咋了?」闺蜜嘬奶茶,「你不是缺‘雨中车祸’细节?出门撞见,亲身经历多带感。」
苏酒刚想回,楼下突传刺耳刹车声,尖得像玻璃刮金属。接着巨响,震得手机都晃。
「啥声?」闺蜜声调变。
苏酒心跳猛跳,冲窗边。雨幕里,失控卡车冲破小区护栏,车头陷对面单元楼,碎砖混玻璃渣溅一地。更糟的是,卡车后半截冒烟,轮胎摩擦火花在雨里炸,像危险鞭炮。
「出事了……」苏酒声音发颤,攥窗框指节泛白。
这时卡车又动,像被猛推。苏酒眼睁睁看车尾扫过自己楼,巨大冲击力撞墙体,脚下地板裂缝,书架上书砸下,《明史》正砸后脑勺。
剧痛瞬间,苏酒像被卷走的叶子。见笔记本飞出去,屏幕落地炸开,蓝光映着半宿稿纸——穿越句子泡雨水里,「车祸」「穿越」「古代」混一起,像荒诞预言。
闺蜜尖叫在听筒响,苏酒已听不清。被预制板压腿,刺骨疼爬骨头缝,血渗裤管,和雨水积成小池。
意识模糊,见卡车油箱冒烟,念头闪过:这哪是「雨中车祸」,是「雨中爆炸」,比写的任何情节都烈。
能活下来,这细节得记。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想法。
……
再睁眼,不是医院消毒水味,是潮湿霉味混草药香。
苏酒费力眨眼,头顶灰茅草顶,阳光从缝漏下,投脸上斑驳光点。动手指,触到粗糙麻布,硬邦邦硌皮肤。
「水……」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不像自己。
「醒了?」苍老声音响起,碗沿碰嘴唇凉意。苏酒张嘴,温水滑喉咙,带淡淡苦味,像加了草药。
看清旁边坐老婆婆,裹蓝布头巾,皱纹如刀刻,端豁口粗瓷碗。
「姑娘可算醒了,」老婆婆带后怕,「前天山脚捡你,浑身是血、腿断了,还攥怪铁片子,喊不应。」
山脚?铁片子?
苏酒脑子嗡响。记得在楼上被撞,怎会去山脚?铁片子——难道是手机?
挣扎想坐,被老婆婆按住:「别动,腿刚接好,再动错位。」
苏酒才觉左腿不对劲,沉甸甸像被固定。低头看,腿缠厚布条,隐见暗红渗出。
「这是……哪里?」哑着问。
「清水村呗。」老婆婆放碗矮凳,「你怪,穿的料子没见过,身上有印字布——‘熬夜冠军’?啥意思?城里人暗号?」
苏酒心猛沉。
清水村?从没听过。衣服——低头看是灰粗布褂,绝非自己印猫旧T恤。
想起写的穿越开头:「女主医院醒,环境陌生、衣服被换,知穿越。」
当时觉俗,可现在,细节精准复刻。
「老婆婆,」声音抖,「现在……啥年月?」
老婆婆一愣,掰指:「启元三年啊,你忘?撞坏脑子?」
启元三年?
苏酒眼前黑。
写过那么多古代,从唐宋到明清,架空都编七八个,「启元」年号,从没在史料或小说见过。
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时代。
这时院外传马蹄声,嗒嗒踩泥地,溅水花打篱笆。年轻男人不耐烦声:「张婆婆,村里捡外乡人?县太爷令,严查来历不明,交出来!」
老婆婆色变,捂苏酒嘴示意别语。苏酒目光越老婆婆肩,看向院门口——
穿藏青官服年轻人勒马,腰佩锈长刀,刀鞘花纹陌生诡异。目光扫茅草屋门帘,像打量货物。
苏酒心跳堵喉咙。
想起稿子里的话:「穿越者第一道坎,往往是身份盘问。」
以前写时觉普通,可当长刀影子投地,陌生年号在耳,粗布褂子蹭得发痒,才明白「真实感」从不是编的,是疼出来、怕出来的,是每个细节都告诉你「回不去了」的绝望。
院外马蹄声更近。苏酒攥紧麻布床单,指腹被磨得生疼。
她的穿越故事,比自己写的任何版本,都惊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