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径直走到虞棠面前,将那只温顺下来的白狐递向她。
萧若风拿着。
虞棠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手中那团雪白。
虞棠先……先生?
萧若风不是你说它好看?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送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惊讶的,探究的,羡慕的,都聚焦在虞棠和那只白狐身上。
琅琊王萧若风,在皇家围猎场上,将最引人注目的彩头,当众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百里东君用手肘碰了碰司空长风,压低声音。
百里东君看见没?我就说不对劲。
司空长风笑着摇头。
司空长风若风行事,何须你我置喙。
虞棠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心跳如擂鼓。
她看着萧若风平静无波的眼睛,又看看那只近在咫尺的白狐,颤抖着伸出手,小心地将那团温暖的白色接了过来。
白狐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萧若风回去了。
萧若风仿佛没看见周围那些各异的目光,转身走向自己的马。
虞棠抱着白狐,赶紧跟上。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些视线像是针一样扎着,但更多的是一种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她低头看着怀里温顺的白狐,又抬头看着前方那个为她挡去所有风雨的背影,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翘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先生他……这是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特殊吗?
时光荏苒,几十年光阴如流水般逝去。天启城依旧繁华,只是学堂里早已换了几茬面孔。
城西那家老字号的荷花酥铺子前,排队的队伍依然很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队伍末尾。
旁边有个年轻姑娘好心提醒。
年轻姑娘婆婆,这队伍还长着呢,您站着累不累?要不我帮您买?
老妇人,正是年迈的虞棠,她笑着摇摇头,眼睛弯弯的,依稀还能看出年少时的灵动。
虞棠不急不急,排队也是一种乐趣。我家那位就爱吃这口,我得亲自买给他。
正说着,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不远处的马车旁走了过来,他身姿依旧挺拔,只是脚步有些缓慢。正是萧若风。
他自然地走到虞棠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萧若风说了让你在车上等,偏要下来排队。
虞棠在车上多闷啊,你看这太阳多好。
萧若风无奈地摇摇头,却没有再坚持,只是陪她一起站在队伍里。周围排队的人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显然对这对恩爱的老夫妻并不陌生。
买好了热乎乎的荷花酥,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向马车。
虞棠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儿遇见吗?我为了买荷花酥撞到了你。
萧若风怎么不记得。莽莽撞撞的,差点把摊子都掀了。
虞棠那你后来还不是帮我买了?
萧若风握紧了她的手,没有回答,只是眼底带着笑意。
马车没有回气派的王府,而是驶向了城外的听风苑。这里如今不再是学堂,而是他们养老的居所。院子被打理得极好,特别是那几棵海棠树,枝繁叶茂,花开得正盛。
他们的儿子带着妻儿早已等在院中,小孙子看到爷爷奶奶,欢快地跑过来扑进虞棠怀里。
小孙子祖母!祖父!
虞棠哎哟,我的乖孙。
萧若风看着闹作一团的祖孙,眉眼柔和。他弯腰,从袖中取出一支新摘的海棠花,花瓣娇艳欲滴。他像过去几十年做过无数次那样,小心地将花簪在虞棠斑白的发间。
萧若风人比花娇。
虞棠摸了摸发间的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虞棠老不正经,头发都白了还戴花。
萧若风白了也好看。
儿子和儿媳在一旁看着,相视而笑。父亲对母亲的宠爱,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夕阳西下,儿孙们告辞离去。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萧若风和虞棠并肩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天边的晚霞。
虞棠把头轻轻靠在萧若风的肩上。
虞棠若风,这一辈子,我过得真开心。
萧若风伸手揽住她瘦削的肩。
萧若风我也是。
虞棠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你还给我买荷花酥,还教我练剑,还在围场送我白狐。
萧若风低头看着她布满皱纹却依然明亮的眼睛。
萧若风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找你。
虞棠满足地笑了,握紧了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晚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场温柔的花雨。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天启城夜市为了荷花酥横冲直撞的姑娘,撞进了一个清冷公子的怀里。从此,一生都被他妥帖珍藏,细心呵护。
虞棠这一生最幸运的,就是那天撞到了你。
萧若风将她往怀里又揽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
萧若风这一生最幸福的,就是被你撞到。
夜色渐浓,星光点点。听风苑里,海棠花静静开着,岁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