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漆黑冰冷的深海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抛向岸边。林晚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陌生的酸痛。
入眼是繁复得令人眼晕的绣花帐顶,沉甸甸的锦缎垂落下来,流苏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陈年的木头混合着某种甜腻到发齁的熏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让她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昏沉。
这是哪儿?
她不是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对着电脑屏幕疯狂吐槽《云之羽》里上官浅这个白切黑的炮灰角色,怒其不争地敲键盘到深夜,然后一头栽倒了吗?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指尖触碰到身下光滑微凉的缎面,那触感陌生又真实得可怕。她低头,视线落在自己按在锦被上的手——指如削葱,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这绝不是她那双因为常年敲键盘、做实验而带着薄茧的手。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几乎是踉跄地滚下那张宽大得离谱的雕花拔步床,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激得她一个哆嗦。顾不得寒意,她跌跌撞撞扑向几步之外梳妆台上那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
镜面微微有些扭曲,但足够清晰。
一张脸映了出来。
柳眉淡扫,杏眼含烟,琼鼻挺秀,樱唇不点而朱。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衬得眼尾那颗小小的、几乎看不真切的泪痣,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颊边,更显得整个人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这张脸……这张脸!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每一个细微的弧度,每一处柔弱的线条,都与她睡前在剧集里看到的、那个在权谋倾轧中挣扎求生、最终落得凄惨下场的女配——上官浅,一模一样!
“轰”的一声,仿佛有惊雷在脑中炸开。她穿书了?还穿成了那个开局看似柔弱小白花、实则心机深沉、却注定活不过三集就领便当的悲催女配上官浅?!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上官浅……”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活不过三集的上官浅……”
镜中那张绝美却写满惊惶的脸,此刻在她看来,无异于一张催命符。原剧情里,上官浅凭着这张脸和心机手段,确实短暂地迷惑了宫门中的某些人,但她的目的太明确,手段又不够高明,很快就被云为衫等人看穿,最终落得个凄惨收场。
她,林晚,一个平平无奇的现代社畜,除了看剧吐槽,最大的特长是……背过几本厚厚的心理学教材?她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门里活过三天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她靠着冰冷的梳妆台,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几乎要瘫软在地。不行,不能倒下!她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冰原上顽强地燃烧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熏香气味再次涌入肺腑,竟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了一瞬。
心机……柔弱……伪装……利用……
这些属于原主上官浅的标签,此刻却成了林晚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扶着梳妆台边缘,慢慢站直身体,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铜镜。镜中的美人依旧苍白脆弱,但那双原本盛满惊惶的杏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覆盖了。她需要这张脸,需要这层“柔弱”的皮。在这深宅大院里,一个无权无势、身份敏感的女人,柔弱本身就是武器。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镜面,描摹着镜中人的眉眼轮廓。柳眉需要再压低一些,显得更温顺无害;眼波要流转得更慢、更柔,带点怯生生的水光;嘴角的弧度要恰到好处,不能太张扬,要微微向下,抿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林晚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那些枯燥的心理学理论——微表情识别、共情操控、印象管理……那些曾经只为了应付考试而硬塞进脑子里的知识碎片,此刻疯狂地翻涌、重组。
再次睁眼时,镜中人的眼神变了。惊惶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放空的、带着淡淡哀愁的迷茫。她尝试着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极浅、极淡的微笑,脆弱得如同初春枝头将融未融的薄雪,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叹息从唇间逸出。林晚扯了扯嘴角,镜中那个美丽而脆弱的倒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上官浅……”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就……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