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名字

《消失的名字》

《家有喜事》的片场转场间隙，龙黛希坐在道具箱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阳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落在剧本上，“何里玉”三个字被照得发亮，可她眼里的焦点，却飘向了远处的化妆车。

张曼玉。

这个名字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好几天了。她甚至托人去查了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历届获奖名单，从第一届翻到最新届，影后名单里有林青霞，有梅艳芳，唯独没有那个本该两度摘得影后的名字。连早期的新人奖提名里，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想什么？”周星驰拿着两瓶冰镇可乐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龙黛希接过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却没驱散心里的混沌：“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个……可能不存在的人。”

“不存在的人？”周星驰在她身边坐下，花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点结实的小臂，“像《倩女幽魂》里的小倩？”

她被逗得牵了牵嘴角，却没笑开：“比小倩真实点。是个演员，很会演戏，按说现在应该很红才对。”

周星驰挑眉：“比青霞姐还会演？”

“不一样的风格，”龙黛希望着远处的布景，“她演市井里的姑娘，像从街坊邻居里走出来的，带着烟火气；演贵妇人，又能让人忘了她的市井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具体，忙打住，“反正……是个很厉害的人。”

周星驰看着她眼里的怅然，没追问名字，只说：“或许她换了个名字演戏？也可能早就退圈了。香港这么大，藏起个人很容易。”

“可我问了好多老行尊，”龙黛希摇摇头，“他们都说没听过这号人物。就像……就像她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这话出口，空气忽然静了。风吹过帆布棚，发出哗啦的声响，像谁在暗处翻书。周星驰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片场时，对着老式摄像机发愣的样子，想起她偶尔蹦出的、不属于这个年代的词汇，想起她总说“按道理应该是这样”。

他心里忽然冒出个模糊的念头，却没说出口，只拿起她的剧本，指着“何里玉追打常欢”的桥段：“别想了，想想等下怎么揍我。高导说要真打，才有效果。”

龙黛希被拉回现实，看着剧本上的打斗描写，忽然笑了：“那我可真不客气了。谁让你演的常欢那么欠揍。”

可开拍时，她的拳头落在他胳膊上，还是收了力。他却顺势夸张地倒地，嘴里喊着“何小姐饶命”，逗得全场大笑。高志森在监视器后喊：“龙黛希你轻点！星仔的胳膊要被你打青了！”

她看着他躺在地上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的郁结忽然散了些。或许真的像他说的，存在与否，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她能握着剧本，能和这群人笑闹，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度。

收工后，张国荣开车捎她一段。路过九龙塘的老电影院时，海报栏里贴着《阿飞正传》的宣传画，张国荣穿着西装的样子意气风发。

“在想那个演员？”张国荣忽然问。

龙黛希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神藏不住事，”他笑了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个‘不存在’的人吧。可能是没遇到的知己，可能是错过的缘分。但日子还是要过，戏还是要演。”

车子停在路口，红灯亮起。龙黛希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看见个穿碎花裙的姑娘，走路的姿态像极了她记忆里的张曼玉。可绿灯亮起，车子驶过时，那姑娘回头笑了笑，眉眼却全然陌生。

“你看，”张国荣说，“这世界这么多人，少了谁，日子都照样转。但多了谁，却可能不一样。”

龙黛希忽然明白，或许她的穿越，不是为了寻找那个消失的名字，而是为了让这个时空多一个“龙黛希”。多一个会和周星驰拌嘴的导演，多一个能演何里玉的演员，多一个能在片场笑得没心没肺的人。

回到家，她翻出自己带来的、唯一一件旧物——个小小的U盘，里面存着无数部老电影。她知道在这个没有电脑的年代，这东西毫无用处，却一直带在身边。此刻摸着冰凉的外壳，忽然觉得，里面的影像，或许真的只是影像。

而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鲜活的剧本。

第二天片场，龙黛希把那支转了无数次的笔，换成了周星驰送的、刻着小火锅的钢笔。她看着他演常欢对着何里玉的照片傻笑，忽然觉得，这个没有张曼玉的时空，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这里有会脸红的周星驰，有会说冷笑话的张国荣，有热热闹闹的片场，还有一个慢慢找到归属感的自己。

至于那个消失的名字，就让它留在记忆里吧。就像旧电影里的桥段，偶尔想起，会有点怅然，却不会再纠结——毕竟，眼前的戏，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