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义庄时，天已微亮。
九叔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张老爷的黑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侵入经脉，使得他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带着痛楚。姜月看着他肩膀上那片不断扩散的乌黑，心里又急又悔。
“都怪我……”她眼圈泛红，“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不关你的事。”九叔靠在椅上，气息微弱却依旧沉稳，“张老鬼修炼邪术多年，本就难缠。你能觉醒神力自保，已是幸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服下，才对秋生道：“去把我床底下那个木盒拿来。”
秋生连忙取来木盒，里面装着一些瓶瓶罐罐和一卷泛黄的纱布。九叔示意姜月帮忙，用符水清洗伤口，再涂上特制的药膏。
姜月的动作很轻，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一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灵力的紊乱，以及那股黑气的霸道。
“忍着点。”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发颤。
九叔“嗯”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处理好伤口，九叔才稍稍缓过劲来，对两人道：“张老鬼虽死，但轮回镜的事没那么简单。三足乌印记出现在城隍庙，又与将臣有关，恐怕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推动。”
“更大的势力？”秋生咋舌，“难道还有比那铁甲尸更厉害的东西？”
“或许不止是东西。”九叔看向姜月，“三界之中，觊觎将臣与女娲血脉的，大有人在。张老鬼只是个跳梁小丑，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姜月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自己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神力，想起张老鬼临死前贪婪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移动的宝藏，吸引着无数豺狼虎豹。
“那轮回镜……”她犹豫着开口，“真的能逆转时空吗？”
九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古籍记载，轮回镜乃将臣以自身本源精血融合女娲神力所铸，确有逆转时空、重塑乾坤之能。但也正因如此，它的力量过于霸道，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天地动荡。”
他看着姜月：“你想回去，对吗？”
姜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想回去吗？
她想起现代的空调和咖啡，想起电脑里未完成的设计图，想起那个虽然疲惫却安稳的世界。可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义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看到秋生忙前忙后烧水的身影，看到九叔苍白却依旧关切的脸，心里又泛起一阵不舍。
在这里，她见识了光怪陆离的世界，学会了辨阴阳、识符箓，更重要的是，她遇到了他们。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我想回去看看，却又……舍不得这里。”
尤其是舍不得他。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却清晰地写在眼底。九叔看着她复杂的神情，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
他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油灯：“轮回镜的下落，暂时不能再查。我受伤了，你的神力刚觉醒无法掌控，此时若被盯上，只会任人宰割。”
“那我们怎么办？”秋生问。
“先养伤。”九叔道，“秋生，你去镇上买些药材，顺便打探一下张老鬼的底细，看看他和哪些人有来往。姜月，你留在这里，试着掌控体内的神力，我会教你一些基础的引导法门。”
两人都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义庄再次恢复了平静，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紧张。
九叔每日闭门疗伤，姜月则在他的指点下，尝试掌控那股突如其来的神力。起初，那股力量像匹脱缰的野马，稍一触动就会在体内乱窜，让她头痛欲裂。但渐渐地，她发现这股力量似乎与她的情绪紧密相连——越是平静，越能掌控。
她开始学着在吐纳时引导神力流转，画符时也尝试着将神力灌注其中。当第一张带着淡淡金光的驱邪符成功画出时，她兴奋地跑去告诉九叔。
九叔看着那张符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不错，有进步。但记住，神力虽强，却也容易引来阴邪觊觎，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
“我知道了。”姜月笑着点头，看着他脸上渐渐恢复的血色，心里安定了许多。
秋生从镇上带回了消息，说张老鬼原是二十年前那批寻宝人的头目之一，当年因内讧重伤，隐匿在青溪镇，靠着吸食活人精血续命，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轮回镜的下落，似乎还和城里的一个军阀有所勾结。
“军阀？”九叔皱眉，“哪个军阀？”
“就是那个最近在城外练兵的马司令。”秋生道，“听说他手下有个很厉害的道士，能呼风唤雨，好多人都说他不是人。”
九叔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张老鬼背后的人，就是这个马司令。”
“那我们要不要跑啊？”秋生有些害怕，“马司令有枪有炮，还有厉害的道士，我们就三个人……”
“跑？”九叔冷哼一声，“我们跑了，青溪镇的百姓怎么办？那马司令若得到轮回镜，只会比张老鬼更可怕。”
他看向姜月：“你的神力，能感应到轮回镜的位置吗？”
姜月闭上眼，试着调动体内的神力。片刻后，她睁开眼，有些不确定地说：“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联系，就在……城隍庙的内殿深处，但那感觉很奇怪，像是有很多面镜子，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镜像迷阵。”九叔了然，“将臣当年为了保护轮回镜，设下了迷阵，若无血脉指引，根本找不到真正的镜子。”
他站起身，虽然肩膀上的伤还没痊愈，但气息已平稳了许多：“看来，这轮回镜，我们必须去取。”
“可是你的伤……”姜月担忧道。
“不碍事。”九叔拿起桃木剑，“再等下去，只会让马司令抢了先。今夜，我们再探城隍庙。”
深夜，三人再次来到城隍庙。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们更加小心。避开可能存在的陷阱，直接来到大殿深处的暗门前。
暗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许多铜镜，将外面的月光反射进来，形成无数光影，让人分不清方向。
“这就是镜像迷阵？”秋生看得眼花缭乱，“好邪门，我怎么觉得有好多人在看我们？”
“别乱看。”九叔提醒道，“这些镜子能映照人心，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幻境。姜月，靠你的血脉指引方向。”
姜月点点头，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应那丝微弱的联系。片刻后，她指向左边的一条岔路：“这边。”
三人沿着岔路往前走，越往里走，镜子越多，光影越乱。秋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镜子，突然惊呼一声：“文才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着就要冲过去，却被九叔一把拉住：“是幻境！别上当！”
秋生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笑嘻嘻的“文才”渐渐扭曲成鬼脸，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姜月也感觉到了镜子里传来的诱惑——她看到了现代的父母，看到了熟悉的办公室，甚至看到了自己回到现代后，继续画图加班的样子。那些画面真实得让她心动。
“别被迷惑。”九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力量，“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姜月猛地回过神，看向身边的九叔。他的眼神坚定，正牢牢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有我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动摇，继续指引方向。
穿过重重镜像，通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光滑，边缘雕刻着与古墓壁画相似的神人图案，正是轮回镜！
就在他们靠近石台时，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终于等到你们了。”
只见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道袍、面色阴鸷的道士。正是秋生提到的马司令和他手下的道士。
“马司令。”九叔握紧桃木剑，“果然是你。”
马司令哈哈一笑：“林道长，别来无恙？二十年前没能分出胜负，今日正好做个了断。”
他看向石台上的轮回镜，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只要得到轮回镜，我就能长生不老，称霸天下！”
“痴心妄想！”九叔冷哼，“这等神物，岂容你这等奸贼染指？”
“那就看看谁有这个本事了！”马司令示意身边的道士动手。
那道士阴笑一声，掏出一把铜钱剑，口中念念有词。铜钱剑瞬间化作数道黑影，朝着九叔扑来！
九叔早有准备，桃木剑迎上，与铜钱剑战在一处。姜月和秋生则护在石台前，警惕地看着马司令。
“小姑娘，把轮回镜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活命。”马司令拔出枪，对准姜月。
姜月没有退缩，体内的神力开始涌动：“有我在，你别想碰它！”
“不知死活！”马司令扣动扳机。
“小心！”秋生猛地将姜月推开，子弹擦着她的胳膊飞过，打在石台上，溅起火花。
“秋生！”姜月惊呼。
就在这混乱之际，那道士突然分出一道黑气，绕过九叔，直取石台上的轮回镜！
“不好！”九叔想要阻止，却被铜钱剑缠住，分身乏术。
眼看黑气就要触碰到轮回镜，姜月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石台前，体内的神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石室，黑气瞬间被驱散。轮回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镜面突然亮起，映照出无数画面——有将臣与女娲的相爱相杀，有她被流放时的痛苦，有她在现代的平凡生活，还有……她来到这个时代后，与九叔、秋生相处的点点滴滴。
“原来……这就是我的宿命。”姜月看着镜中的画面，喃喃道。
她终于明白，自己穿越而来，并非偶然。她的血脉，她的经历，都是为了此刻。
“够了！”马司令见势不妙，亲自冲了上来。
姜月转过身，眼神坚定。她伸出手，握住了轮回镜。
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与她的血脉和神力融合。她看到了过去，也看到了未来——如果她用轮回镜回去，这个时代会因为马司令的野心而陷入更大的混乱，九叔也会为了阻止他而牺牲。
而如果她留下……
她看向正在与道士激战的九叔，他的身影虽然疲惫，却依旧挺拔。她想起了他的严厉，他的温柔，他的守护。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了。
“以吾之名，封印！”
姜月将体内所有的力量注入轮回镜，镜面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将马司令和那道士笼罩。两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光芒中渐渐消融。
随着他们的死亡，镜像迷阵也随之消散。
石室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九叔、姜月和秋生。
轮回镜的光芒渐渐褪去，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你……”九叔走到姜月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你刚才……”
“我把它封印了。”姜月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它的力量太危险，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九叔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你不想回去了吗？”他问。
姜月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想，但不是现在。”
她看向九叔，眼神明亮：“这里有我想保护的人，有我未完的责任。等这个时代安定了，或许……我会回去看看。但现在，我想留在你身边。”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九叔耳中。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那光芒比轮回镜的光芒还要耀眼。
秋生在一旁看得明白，偷偷笑了起来，又赶紧捂住嘴。
石室之外，天已破晓，第一缕阳光透过通道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带着温暖的希望。
轮回镜被封印了，危机暂时解除，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军阀混战未止，阴邪之物未除，姜月的身世也还有许多谜团。
但姜月不再迷茫。
她知道，只要身边有九叔，有秋生，有这份亦师亦友、悄然滋生的情愫，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她都能走下去。
月落民国，她的“僵途”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而她与九叔之间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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