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正稠。
不是那种诗意的、缠绵的细雨，是夏末秋初那种带着凉意，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的急雨。水痕纵横交错，把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而冰凉的光海。
我坐在酒店套房那张过分宽大、也过分柔软的沙发上，沙发绒面的质感细腻得陌生。身子绷得很紧，脊背僵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侧那道不起眼的缝线。这条裙子是昨天才咬牙买下的，导购小姐说，这个颜色最衬我的肤色。可此刻穿在身上，却觉得每一根纤维都带着刺，扎得我坐立难安。
套房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黄，暖昧地勾勒出昂贵家具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带着水汽的香气，来自他刚才用过的那间浴室。
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拉开。氤氲的热气先涌出来一些，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马嘉祺。
马氏集团那个年纪轻轻便掌舵的CEO。我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见过他一次，隔着冰冷的铜版纸，都能感觉到那股迫人的锐气。此刻，他活生生地站在几步开外，只围着一条浴巾，露出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水珠沿着脖颈、锁骨，一路滑过紧实的胸腹肌肉，最后没入腰间的白色浴巾里。
他不说话，只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另一条干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动作随意，甚至带着点居家的慵懒，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却黑沉沉的，没什么温度，像窗外被雨水浸透的夜。
我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不敢再看。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害怕。
他终于擦完了头发，将毛巾随手扔在一旁。然后走到床头柜边，拿起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不是普通的储蓄卡，卡片在昏黄光线下泛着特殊的金属光泽。
他走过来，脚步无声地落在地毯上。直到那双穿着酒店软拖的脚停在我面前，我才不得不重新抬起眼。
“拿着。”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刚沐浴后的一点微哑，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把那张卡递到我面前。
我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有些僵硬地接了过来。卡的边缘冰凉，硌在指腹。
“每月五十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像审视一件刚拍下的藏品，“你随叫随到。”
言简意赅，条件清晰。一场赤裸裸的交易，被他用最平淡无奇的语调说了出来。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可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口中吐出，砸在耳边时，喉咙里还是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涩又胀。
我用力攥紧了手心，那张薄薄的卡片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指甲掐着掌心的嫩肉，用那点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维持住最后一丝镇定。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但还是尽量清晰地说了出来：
“那…我能提前支三个月吗？”
话一出口，我看到他擦着头发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空气似乎凝滞了半秒。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喧嚣着。
我鼓起全部的勇气，补充了后半句，声音更低，却更急，像怕被打断：“我弟弟……等钱做手术。”
说完这句，我立刻又垂下了眼。视线落在自己紧紧攥着裙摆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预想中的不悦或者嘲讽并没有立刻到来。
短暂的沉默后，我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
不是冷笑，也不是嗤笑。那笑声里，似乎带着点……意外的兴味？
我惊疑不定地再次抬眼。
他正看着我，嘴角确实噙着一丝未散的弧度。那双原本没什么温度的黑眸里，此刻竟掠过一点奇异的光，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他朝我这边走了一步，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水汽和沐浴露香味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过来。
他微微俯身，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一种重新打量的意味。
然后，我听见他用那种微哑的、却仿佛多了点什么东西的嗓音，慢悠悠地说：
“原来不是小兔子。”
“是只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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