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盘山路上颠簸了近三个小时 最后停在一块写着清溪小学的木牌前 你拎着行李下车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漫山的绿 溪水绕着土坯房流 风里裹着松针和野菊的香气
校门是用竹篱笆围的 几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孩子扒着篱笆看你 眼神里藏着好奇 见你望过去 又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只露出几双亮晶晶的眼睛 校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握着你的手时掌心满是老茧“可把你盼来了 孩子们早就等着学弹琴呢”
教室里的桌椅有些陈旧 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 但擦得干干净净 你打开带来的尤克里里箱子 刚拿出一把琴 原本安静的孩子突然小声欢呼起来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忍不住问“老师 这个琴真的能弹出星星的声音吗”
你笑着点头 指尖轻轻拨了下琴弦 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散开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 落在孩子们仰起的小脸上 也落在你摊开的乐谱上 那天下午 教室里第一次响起《小星星》的旋律 断断续续的 却混着孩子们没忍住的笑声 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去 和溪水声 鸟鸣声缠在一起 成了山里最特别的回响
傍晚整理宿舍时 你发现窗台上多了个纸折的小兔子 耳朵上还别着朵新鲜的野蔷薇 后来才知道 是中午最害羞的那个小男孩 趁着你教其他同学时 悄悄放在那里的 你把兔子摆在床头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山 突然觉得 这里的星星 好像比城市里更亮些
你在老槐树下站到了日落 山风卷着松针打在脸上 有点扎人 通往山外的石子路还是空荡荡的 连辆拉货的三轮车都没出现就 在等什么呢 在等朴灿烈吗 如果他来了呢 算试探成功吗
身后传来拐杖敲地的“笃笃”声 你回头 看见李伯背着竹篓走过来 鬓角的白霜在夕阳下看得更清了 他是村里最老的教书先生 腿是早年走山路摔的
“小时老师 又等男朋友啊”李伯把竹篓往树根旁一放 从里面掏出个烤得热乎乎的红薯“天凉了 先暖暖手”你接过红薯 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暖不透心里的凉 摇摇头没说话 李伯叹了口气 指了指远处的梯田“我年轻时也等过一个人 在这树下等了三个秋天 最后只等来她嫁去山外的消息 那时候总觉得 等一等就有希望 后来才知道 有些人的下次 就是再也不见”
你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 皮都烤裂了 甜香飘出来 可你没胃口 手机在口袋里安安静静的 没有他的电话 也没有微信 在期待什么
太阳彻底沉下去了 山坳里开始起雾 李伯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吧小时老师 山里夜寒 别冻着”
“没来”
悠悠的话传进深山里 他听不见
正欲往回走 听见传来行李箱滚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不疾不徐 却带着股不容错辨的笃定
抬头 边伯贤正站在那棵老梨树下 深灰色的行李箱靠在树干上 拉杆还没完全收回
“比预想中早到半小时”他看见你
你盯着他嘴边那颗熟悉的小痣 又看了看他手里奶茶的标签 连少加珍珠的备注都没忘
你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边伯贤将奶茶塞到你手里“看到你来支教的新闻了 这里条件苦 来看你死没死”顺便帮你把吸管插好
他这句调侃让你思绪飘回了几年前 尽管这样 还在因为前几天和蓁真的事赌气 你没理他 走在前面 边伯贤默契的跟在身后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 边伯贤已经拎着行李箱跟了进来 不大的房间里 书桌上堆着学生的作业 墙角铁架上摆着几包速食面 他扫了一眼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却没像以前那样念叨你不会照顾自己
“我睡哪？”他把行李箱放在空着的墙角 伸手扯了扯皱掉的衣角 目光落在你床旁边那张堆着杂物的木板床上 你没好气地指了指“把你那宝贝行李箱挪开 床板擦干净就能睡”
他倒真听话 蹲下来就开始收拾木板床上的旧课本 指尖碰到一本卷了边的童话书 还特意理平了书角 你坐在书桌前喝奶茶 眼角余光瞥见他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 先是折叠电热毯 再是密封好的牛肉干 最后居然掏出个小小的电煮锅 连煮面的调料包都分好了类
“你带这些干嘛”你忍不住开口 声音比刚才软了点他手里正拆着电热毯的包装 闻言抬头看你 嘴边小痣随着笑动了动“总不能让你天天吃速食面 万一真饿瘦了 回去怎么跟妹夫交代？”
你不理他幼稚的话 别过脸 假装翻作业 却听见他走过来 把一个暖手宝塞进你手里“刚充电的 别总冻着手改作业”
他收拾间隙问你“晚上去山上看星星吧”
你不耐烦的应了他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行李箱的滚轮又轻轻响了两声
边伯贤过来的事不知被谁传到了孩子们的讨论里 他们有时会偷偷在门口偷看边伯贤 边伯贤倒是很快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有时会分给他们糖果吃
晚上的时候准备出门去看星星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件厚外套 不由分说搭在你肩上“山上风大 别冻着”
你没拒绝 任由他拎着小手电走在前面 光束劈开暮色 照亮脚下的碎石路 山里的夜晚很静 只有虫鸣和他偶尔回头的叮嘱“慢点走 这边有坑”走到山顶时 他找了块平坦的石头 先蹲下来擦了擦上面的灰 才让你坐下
你抬头看天 星星密密麻麻缀在黑夜里 比城里看到的亮多了 身边传来窸窣声 转头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颗糖 是你以前爱吃的橘子味 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来的路上看到了 就顺手买了”他剥开糖纸递过来 指尖沾了点糖霜
你接过来含在嘴里 甜味慢慢漫开 突然想起几年前你们在家里小花园 他也是这样 变戏法似的掏出橘子糖 正出神 他忽然指着天上“看 那是猎户座”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三颗亮星排成直线 他又补充 “你以前总记不住 说像三颗糖葫芦”
你没说话 天山有颗很闪的星星 那是边伯贤常看的星星 是属于你的星星 是希望
他在山村住了几天 总是他从天山的星星谈到门口的花 你不怎么应声 他倒也习惯了 以为日子 能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 一辆干净的迈巴赫驶进村子 当时你正在教孩子们弹茉莉花 边伯贤在院子里帮孩子们洗衣服 说来也奇怪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少爷干起这种活来不说得心应手 倒也不错
陈晨穿着红色的裙子 高跟鞋踩在石头路上有些绊脚 她看到在洗衣服的边伯贤“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了 你就在这里干这种事？”
边伯贤透过玻璃看见了坐在车里的母亲 擦了擦手 走进门来和你打招呼“时祈 我有些事要解决一下 我很快回来”
他坐上那辆车 车门关上时你才缓过神 中午 夜晚 凌晨 他都不曾回来
第二天在给小朋友们盛饭时有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坐在你旁边吃饭“老师 你也会走吗”
你手里的饭勺顿了顿 粥水晃出几滴在搪瓷碗沿 低头看小石头 他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 圆溜溜的眼睛却盯着你 睫毛上还沾着颗没擦干净的饭粒这是村里最调皮的孩子 昨天还因为爬树掏鸟窝被你罚站 今天却蔫得像霜打的小苗
其他孩子在听到他这句话时也开始抹眼泪“老师 我们不希望你走”
是啊 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你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要去做的自己的事 你走后 这些孩子可怎么办啊 虽然自己也有些感性 但还是要安慰孩子们
“老师为什么要走呀？”你把舀好的鸡蛋羹推到他碗里 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头顶“老师还没教会小石头唱小星星呢”
他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笑起来 反而抿了抿嘴 小声说“昨天我看见一辆黑色的车 停在梨树下 以前别的老师走的时候 也来了一辆这样的车”他抬起头 眼里蒙着层水汽 “老师的男朋友走了 他是不是不回来了？他很快是不是会接老师离开”
你愣了愣 孩子们这是把边伯贤当你的男朋友了 但是这件事你怎么给孩子们保证呢…
你还是微笑着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老师如果要走的话 就把你们都带去城里 让你们的爸妈安心上班 我会找最好的老师给你们最好的教育 到时候我也会去看你们”
孩子是个好哄的 喝着粥倒也没再提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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