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四季与共

艺术区的装修进度比预想中快些，开春时已有了雏形。吴所畏踩着梯子刷墙，浅灰的涂料溅在工装裤上，像落了场细碎的雪。池骋端着保温杯过来，从背后稳稳托住他的腰：“歇会儿，喝口蜂蜜水。”

吴所畏回头时，鼻尖蹭到池骋的下巴。他瞥见对方手腕上的银链，挂着枚小小的钥匙——是画室的备用钥匙，刻着只蜷缩的狐狸。“上周看的那组射灯，我让厂家改成暖光了。”池骋拧开杯盖递给他，“你说过，冷光画油画会偏色。”

杯子里的蜂蜜水还冒着热气，吴所畏喝了两口，忽然指着墙角：“那里得打个地台，我想放盆琴叶榕。”池骋顺着他指的方向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记下，纸页边缘卷着毛边，里面记满了类似的琐碎：“3月12日，所畏说想要带滑轮的画架”“4月5日，他看的那本画册缺货，得找代购”。

吴所畏凑过去看，看见某页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狐狸，旁边写着“第一次学画他，像只猫”。他笑着抢过本子塞进兜里：“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池骋从梯子上把他抱下来，指尖划过他沾了涂料的脸颊：“酸菜鱼，还放双倍辣椒。”

傍晚的菜市场总带着股鲜活的烟火气。吴所畏挑完黑鱼，看见池骋站在调料摊前，正跟老板比划着什么。走近了才听见他说：“要最麻的青花椒，对，就是能让人嘴发麻的那种，我爱人喜欢。”老板笑着多抓了一把塞进袋里：“小伙子疼人啊。”

回去的路上，池骋拎着菜，吴所畏晃着空荡的手，忽然被他攥住。掌心相贴的地方沁出薄汗，混着菜市场的鱼腥气与花香，倒成了独有的味道。“下周艺术区有个小型画展，”池骋忽然说，“我给你报了名，就挂那幅《归处》。”

那是吴所畏去年画的，画布上是间亮着灯的小房子，窗外飘着雪，屋檐下挂着两只连在一起的灯笼，像极了他们公寓的模样。他当时只当是练笔，没想到池骋偷偷装了框。“会不会太普通了？”他小声问。池骋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在我心里，它最好。”

画展开幕那天，来了不少人。吴所畏站在自己的画前，有点局促。池骋从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去跟人聊聊，我在这儿守着。”他转头时，看见池骋靠在墙上，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像落了层柔软的光。

有个戴眼镜的老先生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忽然问：“画里的房子，是有特别的意义吗？”吴所畏点头：“是我和爱人住的地方。”老先生笑了：“难怪看着暖，原来里面住满了日子。”

散场时，吴所畏发现《归处》被订走了。他有点失落，池骋却从包里掏出个信封：“订画的人让我转交给你。”里面是张字条，字迹和他户口本上那行小字如出一辙：“给骋骋和小畏，新婚贺礼，外婆留。”

他抬头时，看见池骋眼里的笑意。“我请外婆来的，”池骋揉了揉他的头发，“她早就想看看你画的画。”远处传来鞭炮声，是隔壁店铺开业。吴所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池骋时，他在赛车场扬起的烟尘，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匹野马会为他慢下来，陪他逛菜市场，守着画室看夕阳，把日子过成了画里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晚风带着花香。吴所畏看见艺术区的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落地窗，在地上铺成一片温柔的海。池骋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忘了给你。”

里面是枚戒指，素圈上刻着极小的字，凑近了才看清是“畏”与“骋”。“上次领证太急，”池骋把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大小刚好，“这个补上。”吴所畏摸着戒指笑，忽然被他拉进怀里。

远处的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池骋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混着风声漫过来：“以后每年都画一幅画吧，画我们的日子。”吴所畏点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他的，在夜色里敲出安稳的节奏。

公寓的灯还亮着，锅里的酸菜鱼应该快好了。吴所畏牵着池骋的手往回走，戒指在路灯下闪着光。他忽然明白，所谓的余生，不过是柴米油盐里的彼此惦记，是画纸上慢慢晕开的岁月，是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个人站在灯下，笑着说“回家了”。

晚风穿过巷口，带着厨房飘来的麻香，把那句没说出口的“好”，吹成了漫漫长夜里，最温柔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