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要把整座城市掀翻。废弃工厂区的铁皮屋顶被砸得噼啪作响，江栀晚攥着那张泛黄的地址纸条，指腹早已被雨水泡得发皱发白。手电筒的光束刺破浓稠的雨幕，照亮斑驳墙面上“危险品仓库，禁止入内”的红色字样，颜料被雨水冲刷得晕开，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确定是这里？”吴世勋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半小时前，他的特助传来消息：当年负责将被绑架的江栀晚转运到郊区的货车司机，如今就躲在这片待拆的工业区里打零工。
“老院长说，他上个月还在这带收废品。”江栀晚的声音被狂风撕得七零八落，牙齿控制不住地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胸腔里翻涌的紧张。根据乔祠和朴灿烈连夜找到的线索，这个司机不仅认得金钟大，更在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出现在江栀晚被绑走的巷口。
两人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往里走。工厂的铁门早已锈成废铁，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水珠溅在脸上，冰凉刺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堆积如山的废料，突然在角落定格——那里蜷缩着个黑影，正哆哆嗦嗦地往油桶后面缩。
“是他吗？”江栀晚压低声音，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光束照亮那人枯瘦的手腕，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在肤色映衬下格外清晰，与老院长描述的分毫不差。
吴世勋刚迈出半步，那人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猛地蹿起，踉跄着往厂房深处跑，嘶哑的喊声混着雨声炸开：“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要钱我给你们！”
“我们只是想问几个问题！”江栀晚追上去，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突然被一截生锈的钢筋绊倒。眼看额头就要撞上堆锋利的钢管，手腕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整个人被猛地拽回。
吴世勋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自己后背却重重撞上铁架，发出沉闷的巨响。“小心。”他喘着气松开她，掌心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目光却瞬间冷了下来——刚才还空荡的厂房入口，不知何时堵了几个黑衣人影，手里的甩棍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是金钟大的人。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江小姐，吴总，真是稀客。”为首的男人笑着，甩棍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先生说，怕你们在雨里迷路，特意让我们来‘接’二位。”
江栀晚的心脏沉到谷底。司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早已被封口，这些人是来灭口的。
“放她走。”吴世勋将江栀晚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吴总这话说的。”男人嗤笑一声，眼神阴鸷地扫过江栀晚，“金先生特意交代，要送份大礼给江小姐，好好纪念十七年前那场‘重逢’呢。”
甩棍带着破空声砸过来的瞬间，吴世勋几乎是本能地将江栀晚往旁边一推。金属撞击骨节的脆响在雨夜里格外清晰，他闷哼一声，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人砸在积水里，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
江栀晚躲在混凝土立柱后，看着他孤身一人对上五个打手。黑色冲锋衣很快被雨水浸透，后背渗出的血晕开成大片深色，像朵在暗夜里绽放的毒花。她抓起块半截砖头想冲上去，却被他厉声喝止：“别过来！去开车！车在后门！”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司机突然像疯了般抓起地上的扳手，通红着眼朝江栀晚扑过来：“都是你！要不是你回来查这些破事，我怎么会被金先生追杀！”
吴世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凭着风声判断方向，猛地扑过去将江栀晚死死按在身下。扳手重重落在他左肩，发出令人牙酸的钝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踉跄着跪倒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混着血珠，落在江栀晚惨白的脸上。
“吴世勋！”江栀晚的声音撕裂喉咙，指尖抠进他后背的伤口，血和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她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走！”他咳出一口血沫，混着雨水溅在她手背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火，“报警！地址我发你手机里了！”
黑衣人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江栀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看着他被打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牙齿咬得下唇淌出血来。她知道他是想让她活着出去，可怎么能把他留在这里？
“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吴世勋吼出这句话时，又一记闷棍落在他背上，声音都变了调，却依旧死死盯着她，“江栀晚，听话！”
最后看了眼他染血的侧脸，江栀晚转身冲进雨里。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突然炸开一团火光——是吴世勋点燃了旁边的汽油桶，冲天的火焰为她挡住了追兵，也照亮了他倒在地上的身影。
警笛声在十分钟后刺破雨幕。江栀晚坐在警车里，双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直到警察敲窗才回过神。她指着火光未熄的厂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里面……里面还有人……救他……求求你们……”
救护车将吴世勋抬出来时，他已经陷入昏迷。江栀晚扑过去抓住担架边缘，看到他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白色纱布被血浸透，后背的淤青从脖颈蔓延到腰际，像幅狰狞的水墨画。眼泪突然决堤，砸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哽咽着，指甲掐进自己掌心，“要是我没有坚持要来……要是我没有查这些……”
昏迷中的吴世勋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他想抬手碰她的脸，指尖却在离她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垂落，声音轻得像叹息：“别……哭……我没事……”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江栀晚的心脏。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随时会断掉，却还在骗她说没事。
医院的消毒水味尖锐地刺着鼻腔。江栀晚守在病床边，看着纱布上渗出的血迹一点点扩大，从浅红变成深红，指尖凉得像冰。吴世勋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他特助发来的消息：司机已在火灾中身亡，现场找到的行车记录仪残片显示，十七年前绑架江栀晚的货车，登记在金钟大旗下的空壳公司名下。
真相的碎片终于拼凑出棱角，却染着吴世勋的血。
凌晨四点，吴世勋醒了。他侧头看着趴在床边的江栀晚，她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刚动了动手指，她就猛地惊醒，眼里的慌乱在看到他睁眼的瞬间变成狂喜，随即又被愧疚淹没。
“查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
江栀晚点点头，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
“说了不关你的事。”他想笑，牵扯到伤口却疼得皱眉，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倒是你，没吓着吧？”
“我没事……”她低下头，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你伤成这样……医生说你的肩胛骨裂了……”
“小伤。”吴世勋伸出没打石膏的右手，笨拙地擦掉她的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慌。他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和打靶磨出来的，此刻却轻柔得像怕碰碎她，“以前在东欧谈项目，被人堵在仓库里打了三小时，比这严重多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江栀晚却知道，那是为了让她安心。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粗糙磨得她皮肤发疼，却奇异地让人踏实。
“金钟大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我们不能停。”
吴世勋看着她眼里的光，像看到十七年前那个在巷子里哭，却死死攥着半块玉佩不肯放手的小姑娘。他握紧她的手，力道温柔却不容置疑：“好，不停。但下次，我们一起面对。”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暖斑。江栀晚知道，这条追查真相的路还很长，甚至可能更危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獠牙随时会再次扑上来。可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份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的决心，她就再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心里的愧疚像藤蔓般疯长——她欠他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多到这辈子都还不清。而吴世勋望着她泛红的眼角，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能平安站在阳光下，这点伤，算什么。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城市的轮廓。一场新的较量，已在晨光与暗影的交界处，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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