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画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油彩的混合气息,鹿姎后退两步,看着画布上那幅《雨中街道》,终于满意地放下画笔。最后的几笔油彩勾勒出路灯下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倒映着行人匆匆的身影,连雨丝的弧度都带着恰到好处的仓促。
“呼——”她伸了个懒腰,指尖还沾着点钴蓝和赭石的颜料,转身时却撞进一道沉静的目光里。
边伯贤就站在画室门口,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与这满室的艺术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他手里提着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纸袋,目光落在她刚完成的画作上,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赏。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迈开长腿走进来。皮鞋踩在铺着画布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画得不错。”他把纸袋放在画架旁的小几上,声音温和,“上次你说街角那家提拉米苏好吃,路过的时候顺便买了点。”
鹿姎挑眉,走到他面前,借着整理画具的动作打量他。他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袖口露出的手表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奢侈品牌,可耳尖却悄悄泛着红,眼神更是有些闪躲,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
“顺便?”她拿起纸巾擦着手上的油彩,语气里带着点戏谑,“边总日理万机,从公司到我这画室,横跨大半个城市,这‘顺便’的距离可真够远的。”
边伯贤的耳尖更红了,像是被戳破心思的少年,略显窘迫地轻咳一声:“刚好有个合作方在这附近,谈完事情就……”
“行了,我知道了。”鹿姎笑着打断他,拆开纸袋拿出精致的甜品盒。提拉米苏上撒着细密的可可粉,散发出浓郁的咖啡香气。她用小叉子挖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动作自然得像相处了多年的老友,“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边伯贤的睫毛颤了颤,微微低头咬住叉子。甜腻的奶油混着咖啡酒的微苦在舌尖化开,可他却没尝出什么味道——她的指尖离他的唇很近,带着点颜料的涩味和阳光的温度,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朴灿烈都跟我说了。”鹿姎收回叉子,自己也尝了一口,眼神落在画布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和栀晚小时候的事,还有这些年你心里的纠结。”
边伯贤的动作猛地顿住,嘴里的甜味瞬间变得有些发涩。他一直以为自己把这份执念藏得很好,就连吴世勋和朴灿烈都只是隐约察觉,从没想过朴灿烈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那些笨拙的守护,那些不甘的犹豫,那些困在回忆里的挣扎……此刻像被摊开在阳光下,让他有些无措。“你……”
“别紧张。”鹿姎抬眼,目光坦荡得像一汪清泉。她的眼睛很亮,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瞳孔里,碎成点点金芒。“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谁还没点陈年旧事藏在心里。”她笑了笑,嘴角梨涡浅浅,“我倒是觉得,能被回忆困住那么多年的人,心思肯定很软。”
边伯贤怔住了。他以为她会同情,会探究,甚至会觉得他偏执可笑,可她没有。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异样,仿佛他那些跨越十七年的执念,不过是件寻常小事。这种全然的坦然像一阵清风,吹散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局促和不安。
他看着她,忽然发现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衫,衬得皮肤白皙通透,眼角的那颗小痣都显得格外生动。她和江栀晚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江栀晚像清冷的栀子花,带着点疏离的倔强;而鹿姎像向日葵,永远朝着阳光,鲜活又明亮。
“晚上有空吗?”鹿姎突然开口,手里还把玩着那把小叉子,语气带着点俏皮的认真,“我知道城东新开了家日料店,老板是从北海道回来的,据说生鱼片新鲜得像刚从海里捞上来的。”
边伯贤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有。”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作为集团总裁,他的行程表永远排得满满当当,今晚原本还有个跨国视频会议。可在听到她邀约的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拒绝。
鹿姎显然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像盛满了星光:“那就这么说定了。七点,我来接你?”她顿了顿,放下叉子,认真地看着他,“边伯贤,过去不重要,未来才是。总盯着身后的脚印,是走不远的。”
这句话像一颗被阳光晒暖的石子,轻轻投进他的心湖,漾开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边伯贤看着她眼里的光,那些困了他十几年的执念,那些反复咀嚼的回忆,那些不甘和遗憾,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变得轻飘飘的,不再重要了。
他忽然笑了,是那种从心底漾开的、带着释然的笑。平日里总是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下来,连眼神都变得温润。“好。”他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我等你。”
鹿姎也笑了,拿起画笔在调色盘上随意地搅了搅,颜料混合成温暖的橘色。“那我先去洗个手,换件衣服。对了,你要是没事,帮我看看这幅画还有哪里需要改的?”
“好。”边伯贤应着,目光重新落回那幅《雨中街道》上。画里的雨下得很急,可他却仿佛能透过画面,看到雨停后的晴空。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鹿姎走向洗手间的轻快脚步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边伯贤站在画前,指尖轻轻拂过画布边缘,嘴角始终扬着浅浅的笑意。
或许,真的该往前看了。他想。毕竟,未来里有提拉米苏的甜,有日料店的鲜,还有……眼前这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