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染疲惫地回到林家别墅,刚换好鞋就撞上了赵思荣。她踉跄着后退半步,低声道:“抱歉,赵管家。”话音未落,便径直走向客厅,重重跌坐在沙发上,连指尖都透着脱力的酸麻。
赵思荣跟过来,手里还拿着块干净的帕子,语气温和:“乔小姐,少爷早上离开时特意吩咐,让厨房备了温泉水,说您今日辛苦,该好好放松一下。”
乔清染微怔,抬眼时正对上赵思荣关切的目光,终是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后院的温泉藏在竹林深处,雾气顺着池沿漫出来,裹着草木的清香。乔清染的指尖刚触到温泉水的温热,便被这暖意勾得松了神。她褪下西装外套搭在竹椅上,水声哗啦间,身体浸入暖意里的瞬间,紧绷了一天的肩颈忽然松垮下来。
池边的矮几上摆着切好的蜜瓜,水汽氤氲里透着清甜。她闭上眼,听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沐辞星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睛、洛枭失望的侧脸,还有林氏会议室里那些压抑的争执,都随着水温慢慢沉下去。
意识模糊时,她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后,乔梨坐在窗边拉小提琴,琴弓在弦上跳跃,拉出的旋律像流淌的溪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发梢跳着碎金似的光,那时的乔梨不过十三四岁,她自己才刚到姐姐腰际,两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凑在一块儿,抢着吃桌上的草莓蛋糕,笑声比琴声还要清脆。那时她还叫乔清染,不是谁的棋子,只是个会追着姐姐要糖吃的小孩子。
“哗啦——”
水花溅起的声音惊得她猛地睁眼,警惕地抬头,就见林佑正站在池边脱外套,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蜜瓜,嘴角沾着点橙黄的汁水,像只偷食的猫。他三两下扒掉外裤,露出条深色短裤,踩着石阶就往水里跳,溅起的水花直扑乔清染脸颊。
“你怎么在这?”乔清染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眉头瞬间蹙起,下意识往池中心缩了缩。
林佑踩着水靠近,水波随着他的动作晃出圈圈涟漪,他把蜜瓜往嘴里塞了塞,含糊不清地说:“这是我家后院啊。”他晃了晃脚边的石子,“赵叔说你在这儿,我就来看看。”
乔清染别过脸,语气冷硬:“出去。”
“别啊。”林佑忽然换上那副惯常的委屈模样,眼尾微微下垂,声音软得发黏,“好清染,你舍得赶我走吗?我在书房待了一整天,就等着跟你说句话呢。”
这话像根软刺,扎得乔清染动作一顿。是啊,这里是林家,是林佑的地方。她不过是借住的人,哪来的资格赶主人走。
她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撑着头,目光投向远处的竹林。林佑却像得了默许,划着水一点点往她身边凑,水波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透着股痞气。
“躲什么?”他贱兮兮地凑近,视线在她颈间的水珠上打了个转,忽然吹了声轻佻的口哨,“乔清染,看不出来啊,身材倒是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乔清染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池边的毛巾就朝他扔过去:“林佑!你正经点!”
毛巾落在他肩上,他却不躲,反而笑得更欢:“我哪句不正经了?实事求是嘛。”他故意又往前挪了挪,膝盖几乎要碰到她的小腿,“再说了,小时候你掉进湖里,还是我跳下去捞你的,那会儿都看过了……”
“闭嘴!”乔清染气得浑身发烫,抓起水里的鹅卵石就想砸过去,手扬到半空却又停住——那点少年时的荒唐事,本就是她不愿触碰的旧痕,被他这样赤裸裸地掀开,难堪里竟还裹着丝说不清的慌乱。
林佑见她真恼了,倒收敛了些,却仍不远不近地在旁边玩水,一会儿拿起矮几上的水杯“咕咚”喝一大口,一会儿捏起颗葡萄扔进嘴里,嚼得脆响。
“清染,你看这蜜瓜好甜。”
“清染,水里是不是加了花瓣?闻着香香的。”
“清染……”
他的声音像只绕着人飞的蜜蜂,嗡嗡个不停。乔清染闭着眼深呼吸,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的皮肉里。
“乔小姐,林少爷,该用晚餐了。”赵管家的声音适时从竹篱外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乔清染像得到特赦,猛地从池里站起身,扯过竹椅上的睡袍裹住自己,看都没看林佑一眼,径直往回廊走。经过他身边时,手腕却被轻轻拽住。
林佑还站在水里,仰头看她,眼里满是茫然无措,像个被突然丢下的孩子:“怎么了?”
乔清染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压抑的不耐:“吃饭。”
餐桌上的水晶灯亮得晃眼,赵思荣刚想退到一旁,就被林佑一把按住肩膀。“小思荣,坐下一起吃。”他笑得没心没肺,“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赵思荣看了眼乔清染,见她没反对,才拘谨地在下手位坐下。
林佑却像忘了刚才的不快,拿起公筷就往乔清染碗里夹菜,清蒸鱼的肚子、醉蟹的蟹黄、还有她不爱吃却被他硬塞进来的西兰花。
“多吃点。”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今天跑了一天,肯定累坏了。”
乔清染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她没看林佑,只是低头扒拉着米饭,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总是这样,前一秒能让你气得牙痒,后一秒又能用这种没心没肺的殷勤,让你所有的防备都落不下去。
赵思荣在一旁安静地吃饭,眼角的余光瞥见林佑偷偷观察乔清染脸色的小动作,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这对年轻人,倒像是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明明都带着软刺,偏要摆出浑身戒备的模样。